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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7-26 09:50龙田在学校里可算是品学兼优。每科成绩在班上都名列前茅。这让何必老师非常感慨。这何必老师,先是在办公室当主任,后来觉得那工作太烦,多次请示韩校长,好说歹说,卸下了这苦差,一边教书,一边读起了研究生。何必知道,在这样一个学校,好多孩子都是来混个文凭,以便出去找点事做,学习上根本就不认真。但这个龙田,这样乖巧,这样努力,真的让人心疼。何必老师知道龙田家里的情况,知道他勤工俭学的情况。常常把他叫到宿舍里,给他做饭吃。心情好的时候,还从柜里拿出半瓶酒来,要龙田和他对饮。那酒是峨岭玉林泉酒厂出的,用高山特有的粗粮荞子作主料酿成的。何必老师手一摸到酒瓶,就说,我感觉到荞花的芳香了。我也是。龙田说。说到荞花,龙田就会想到峨岭红泥村,想到家里的阿爹。
龙田第一次喝酒,那酒辣寡得很。像是一把柔软而又尖锐的刀在肠胃里搅动。何必说,第一次喝酒,肯定不好受,以后你一定会主动找我要酒喝呢!龙田摇摇头,吐着舌头。何必说,你再喝一点,要小口,抿一下,在嘴里停着,不要急着往肚里吞。龙田试了一口,果然没有第一口那样辣,而且好像有一股浓香,在口里慢慢回旋。两杯酒一下肚,何必老师话就更多,他讲他的婚姻,讲他读书的往事。何必老师小时候订的是娃娃亲,媳妇在离学校十公里的乡下,现在孩子都上小学了,可是他不想回家,他一点也不想回去。他对龙田说,你想想,我回去干什么,那土地,一点种头都没有,每年种下一撮,才收一箩,化肥、农药也少不了……一年下来,还要倒贴呀。可是,她们却舍不得离开。其实,我这点工资,虽然少点,但是可以养活他们的。龙田端起酒杯,和何老师碰了一下,吱地喝了一口,说,何老师,你也恨土地呀?何必老师往嘴里丢了一颗花生米,吱地又喝下一口酒说,怎么不恨,这土地将我紧紧捆住,我出不了门,干不成想干的事……
半瓶酒下肚,何必老师一五一十地将他自己的故事给龙田讲了。原来何必小学时候爹就给他订了娃娃亲,他的小媳妇一字不识,刚十六岁就给老岳父送到了他家。那个时候他正上高中,对理想充满向往,学习也不错。他不想理她,周末一回家把书包一丢就去找村子里的朋友玩,也不想给家里做事。爹恨他,恨得吹胡子,恨得骂他的娘。他也不管,想自己迟早是要走出这农门的,迟早是要离开这个家的。但尽管每次他在外面玩到深夜一、两点钟,踩着一地露水回家,踩着半夜鸡叫回家,那个叫做金雀花姑娘的还坐在火塘边等他。见他一来,忙放下手里正在纳的毛布底鞋子,给他让坐,给他倒早已煨得热乎乎的水洗脚。等他一声不吭地睡着了,才打扫干净屋子,把该洗的洗掉,才回自己的屋里睡下,第二天一大早,一家人都还在梦里的时候,金雀花就起来了,生火,煨水,煮洋芋,或者烙荞粑粑。一家人刚起来,就可以洗脸,可以吃东西,然后气饱力足地下地干活。何必不同,何必很多时候都要睡到日上三杆。何必起来后,得到的体贴更多,温暖更多的。
高考之后的那一个暑假,是何必玩得最开心的时候,因为他知道自己考的不差,至少可以进本科。这在村子里应该是非同凡响、史无前例的,那可是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呐!填报了志愿后,从学校回到家里,他更是不管家里的事。天天醉酒,夜夜晚归。
一天夜里,何必回到家里,已经是醉得不像样子。金雀花还在等着他,还在一柱油灯下,默默地做着针线。那油灯一片桔黄,柔和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她青春而又健康的容颜上。
何必多看了她一眼,不想却一脚踢在草墩上,跌了下去。金雀花像往回一样,低下头去扶他。他太沉,倒将金雀花绊倒在地。
何必举起的头,看到了金雀花胸前白嘟嘟的两砣。那两砣乳房是那样的丰满,那样的硬挺,那样的迷人。何必想,这么几年里,他就怎么没有看到她有这样美呢?
何必内心热了一下。
金雀花好不容易才将何必搀进他的卧室。何必一下子跌在了床上,金雀花给他脱鞋、脱衣,还不容她喘口气,何必就将她压在床上。
金雀花说,你的书硌到我的屁股啦!
何必嘟哝了一句,好像说的是书硌到算什么的话。何必在酒的作用下,糊里糊涂把他控制了好些年的事做了。他第二天醒来,已经日上三杆。他头疼,他口渴,他便哼了一声。金雀花在院子里给鸡抹苞谷米,听到了,连忙跑进来。
金雀花见他满头是汗,就用毛巾给他擦汗,给他洗来了两个苹果。他吃了,却说,你对我很好,可是我们却不能永远在一起。金雀花说,是咋个的?何必说,你知道,我根本就不爱你。金雀花说,爱不爱没有关系的。反正我嫁给你就行。何必说,不行的,我不可能娶你,我以后就是大学生,以后有我自己的家。金雀花说,可是你已经睡了我。何必一下子跳了起来说,睡了你?我怎么就睡了你了?金雀花说,你喝了酒,紧紧地抱着我,还脱我的衣服,还……金雀花说着,脸红了,接着是一串泪水嗒嗒地往下掉。金雀花说,这会,那……那个地方还疼。何必说,疼?为什么疼?金雀花拿起折放地床头的床单打开说,你看,我还是真的呢,我都给了你,第一次……那床单上,拳头大的一团血痕咯住了他。何必想了一下,好像是的,他看见金雀花白嫩的乳房,先是摸,再后来是拿着不放,再后来,他还解金雀花的裤带,再后来……但是,在这一过程中,金雀花并没有反抗,没有阻拦呀!何必生气了,何必说,这件事,好像里面有什么阴谋!金雀花说,你喜欢做的事,我从来都没有反对过。何必站起来,跺了跺脚,往外走了几步,回过头来小声地说,告诉你,这件事可不能跟人说,包括家里的任何一个人。金雀花点了点头,说,我已经和妈妈说了。何必捶了一下头,再指着金雀花的眼窝子说,你,你心计太厉害了!
后来,何必上了云南大学地理系后,金雀花就给他生了个儿子。
何必咕地又喝了一口酒说,我甩不掉她了,龙田,你说我冤不冤!
龙田说,你已经搞了人家,这不算冤。
何必睁着通红的眼睛,看着龙田半天不动。龙田有些害怕,说,我说错了吗?如果是,那就当我没有说。
何必说,你要自罚一杯酒。
龙田连忙端起酒杯,往口里猛灌了一口,说对不起对不起。
何必说,你这家伙,你搞过小女生没有?
龙田说,没有没有,我对这陌生得很。
何必舒了一口气说,你要吸取我的经验,别再当晕鸡了。
龙田说是是,龙田还说,我可没有你那样吸引人,你帅。龙田说这些的时候,心里一下子想起了木叶,想起了那个生产队长的女儿,那个在外打工的青梅竹马。
何必将酒喝得差不多,站起来,指着满桌的狼藉说,你,你收拾一下吧,我要回家种地去了。龙田说,我跟你一起去。何必回过头来看着他,说,你行吗?龙田说,我行的,我本来就是个种地的好手。何必又说,你还想种地呀?龙田说,老师你都能种,为什么我不能种?
何必推出摩托,那摩托的轮子粘满了泥浆,红红的泥土。
何必醉了酒,一路驶去,摩托就像是在扭峨岭的一种叫做烟盒舞的舞蹈,一会儿快,一会儿慢,一会儿左,一会儿右,一下子差点撞了岩,一下子又差点钻进路旁的荆棘丛。龙田吓得紧紧搂住他的腰。何必说,别怕,别怕,这种感觉最好。这些年我都这样的,从没有出过事,没有麻烦过家里,更没有让交警淘过神。
龙田有空就往何必家里跑,何必的妻子,果然长得很好,细皮白肉,一脸的笑,根本就不像是个农村人,倒像是城里的美人胚子。龙田叫她花嫂。她就笑。看到龙田对农活很熟,而且干活专拣重的干,就十分喜欢他。
何必在学校里的时候,喜欢读书。他读的书不是闲书,而是参加各种考试的书。何必现在正在读研究生。何必说,要读我就自已学习,没有必要找老师,我看学校里的很多老师,都是吃干饭的,他们未必有我精通。龙田在他那里受到了启发。他也想读了。何必拍拍脑袋说,咦,对了对了,你可以读,你现在是中专,如果你好好读,等你中专毕业,大专毕业证就拿到了。
龙田一想,是件好事。他立即着手,说这话的时候,县教育局正在办理下一批自考手续。何必去办自己的时候,也给他一并办了。当中需要的一些手续、证件,何必想了一些办法,请自考办的人吃了饭,喝了酒,也就顺利通过。至于教材,何必那里有。只是略有改动,但何必说,只要你掌握了这一本书的内容,增加的那一点你即使不懂,也没有关系的,考试也能过关。
何必还说,要跳出农门,你必须苦,必须过十八层地狱。你现在还不够,你的起点太低。
龙田他当然努力。他报的是文秘专业,他用缩短蜡烛的办法来延长他的白昼,他用读薄一本本书的办法,来充实他空白的少年人生。在那些书本的隧道里,他拼命地爬呀爬;在那些知识的山谷里,他奋力地走呀走。可是,有时候,他读着读着书,却会一下子发了恝,一下子会抓住自己的头发骂,我怎么都不懂呀?原来是这么回事呀?我太无知了!有时,声音太大,就给正在酣睡的几个宿友惊醒。大家就骂,龙田你狗日半夜想起歌来唱!小心我用白泥巴塞住你的嘴!
龙田当然不能说,龙田在这件事上,一直保守着自己的秘密。他知道,如果泄露出去,将会给自己带来很多麻烦。他希望的是能平静地度过这两年多,同时能领到大专文凭。
一天夜里,下了晚自习,龙田接着看他的秘书学。他有一个习惯,看一会,就掩住书,想看过的这一部分的内容。不想看着看着,他就睡着了。
龙田看到阿爹来了,阿爹双手搂着病腰,走一步就要停一下,咝咝地吸两口气。龙田说,阿爹,你腰还疼呀?爹说,疼得很,这粮食真的害人。龙田说,阿爹你认得土地的坏处了吗?爹说,土地没有坏处,儿子,你长大就知道了。龙田说,阿爹,我不喜欢土地,我伤心。爹说,我知道的,儿子,你要好好读书,不管在任何时候,要坚持住。龙田说,阿爹,我知道。龙田眼里流着泪,一下子扑在爹的怀里,阿爹用手摸着他的头说,别哭了,你是个坚强的人……
龙田醒了,眼里一片强光。他抬起头来,阿爹却不见了,白茫茫的一片,看不清。揉了好一会眼睛,才见是韩校长和何老师站在他的旁边,正用手摸他的头呢!龙田想了好一阵,才想起自己还坐在教室里。他有些不好意思,站了起来说,校长……
韩校长将手搭在他的肩上,好久说不出话来。何老师说,校长,我没有骗你吧?这个龙田,就是每天睡觉只有五个小时的学生。韩校长说,龙田,你看,都几点了,你还在教室里……龙田一看教室里的钟,时钟已指向夜里两点。龙田说,都怪我,贪睡过了头。韩校长说,我说啊龙田,你不是贪睡,你根本就没有睡,这不能怪你。韩校长回头对何必说,年底,奖学金按最高标准发给他吧。何必说,那也不过十多块钱,校长,你可要在关键的时候帮他一把呀!你不知道,他还给我们打扫了一年多的厕所了。韩校长眼眶里有了泪,他说,……知道了,龙田,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一定要说。龙田说,谢谢校长。韩校长说,快去睡觉吧,鸡都叫了。
果然,远处有鸡在哥哥地叫了两声,夜就显得更加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