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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爹阿妈都离乡了

 2016-07-26 09:50  来源:

第二个月,韩校长就介绍龙田到玉泉煤矿上班。

龙田终于有工作了。龙田终于在苦熬多年后,有了一份自己的工作,一份可以挣钱的工作。尽管这工作对于别人来说,显得那样微不足道,显得那样不值一提,要知道,那可是与煤灰打交道的工作。但龙田觉得这对于他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事。他觉得,现在自己可以回老家了。

第二天就要往家里赶,龙田夜里一直没有睡着,睁着眼睛一直到天亮。他看星星,星星不语,他看月亮,月色无边。想着就要回家了,就要见到阿爹了。他不知道这几年里,阿爹是怎么过的,阿爹病好了没有,可不可以下地干活,会不会也像这里的老年人们,独立着做事。做饭要自己,打扫院子要自己,屋子漏雨了要自己,种烤烟要自己,买化肥要自己。一个女人,一个承受了丈夫病倒、公公离世、儿子逃走打击的女人,她现在情况会怎么样呢?

离家越近,龙田的心情越复杂,可谓是近乡情怯。通往老家的路还是那样难走。旧历六月,天时阴时睛。睛的时候,太阳毒辣得像是一把锥子。整个地面像是一个巨大的蒸笼,知了有气无力,树都耷拉着叶片,田里开了裂,路上到处是红土,车轮子在上面滚动,红灰就飞满了天空。还有,就是道路弯曲得像是麻花,路面坎坷不平。龙田以往从没有坐过班车,他常常将裤脚挽起,打着赤脚,从家走到学校。到了学校附近,随便找一条河,将脸上的灰洗掉,将脚上的泥洗掉,就进了学校。这一次,龙田心情高兴,还有就是包里还装有二十多块钱,就在街上给阿爹阿妈买了一袋葡萄糖。一看,钱还有,就挺了挺胸,坐上了班车。

坐车的感觉真好。那股浓浓的汽油味,直冲人的鼻孔,是有一些难受,但它却真切告诉龙田,他真正地坐在车上了。从玻璃窗望出去,还可以看到最远的叫魂山和最近的舍郎河。这路旁的野葵花正在开放,小朵小朵的,金灿灿的,高着杆,风轻轻地摇着,对着阳光,也阳光一样迷人。

车上的人基本都是老人。龙田就自己坐到最后面的位置上。他对他们很熟悉,他们穿着的服饰,大多是彝人的服装,黑与红相间,舒张而坦然,让人感觉到是那样的亲切。他对他们却很陌生。他和他们并不认识。还有,他感觉到他们都很疲倦,他们的面容上都显出一些无奈。从他们简单间接的谈话中,他知道他们有的去烟站卖烟,有的去买化肥、农药或者一些日用品。每上车一个,都带着很多东西。在路上每下车一个,都要带走一大堆物品。这些事在前些年都是年轻人干的,而现在都是老人来做了。看来,峨岭的年轻人越来越少。

龙田一进车站就到处看,上了车他也一直往外看,他想,要是在这里看到,该多好。可是,他眼睛望穿了,却没有的影子,心里就像一盆火在烧,坐不住,也站不稳。

他这才想起,自己当年出走,是一件多么冒失的事。他不知道哭成什么样子,心里会是怎么样的燃烧,而且是几年的时间。

车一动,他感觉并不好,心底里涌上了一股股酸味。他知道自己晕车了,他就忙把车门打开,把头伸出去。他甚至想下车走路,但那样无疑会推迟回家的时间。他呕吐,他眩晕,他肝肠翻滚,吐得天昏地暗。旁边一个大爷往他的背上拍了一阵,他将喉里的东西吐完,才止了下来。他说,谢谢大爷。

老大爷问他,小伙子,要到哪点?

他用手扶住头说,红泥村。

老大爷说,红泥村,哦红泥村。红泥村是个很好的村子,那些年我常去,现在娃儿们都到外面打工去了,家里没人招呼,土地全荒了,我倒成了有脚无路。

龙田说,哦,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往外跑……

老大爷说,是呀,看起来,你也是才打工回来吧?

龙田摇了摇头,又点点头。

龙田下了车,脚一着地,他一下子就感觉到了大地的坚实,感觉到了土地的亲切,感觉到了土地的湿润。他脚一软,倒在了路旁的草地上。

好不容易回到家,家里却没有一个人。门关着,蛛网层层,几只黑底绿身的蜘蛛在上面争抢着一只蚊蚋的残骸。烟囱里没有一点热气,几只蚂蚁参差不齐地往上爬。一阵风过,院里红土飞扬。

龙田叫了一声,那声音落在院子里,像一滴水落在干燥的地里,一下子就不在了。而阿黑也没有在意料中出现,扑向他,用长而灵动的舌头来舔他的脸。

阿爹呢?阿妈呢?阿黑呢?他们都到哪里去了?

站了半天,龙田却找不到北。不自觉地,他来到了爷爷的坟前。这坟埋在荒草丛生的地里,几乎是看不到了。黄昏的阳光像血一样泼在这片两代人曾经为之努力过的土地上。龙田不知道,爷爷和爹,在他们为之拼搏、为之奋斗的土地上,到底得失了什么?龙田的泪下来了。

龙田在爷爷的坟前蜷了一夜。天亮了,他用爷爷坟前的泉水洗了脸。多少年过去,那泉水还是那样的清亮,还是那样的一股一股地往上涌,多好。特别是在干旱已久的时候,这水就显得特别珍贵。要是以前,早就有人担着水桶来担水了,可现在一个人也没有。龙田想了半天,才想起,地都没有人种了,谁还来担水呀!

他走遍了整个村子。村子里也和何必老师家的村子一样,年轻人都走光了,只留下的是更多的老人、孩子和少数中年妇女。就是木伯家也没有了人。旁边的人说他和普婶都去了县城,在给一家什么单位看大门。村里的老人说起龙田家,都叹气,都说他妈好像是在一家什么公司给人保洁,又好像是在给人做保姆,阿爹是她领着走的,至于到了哪里,现在情况怎么样,谁也说不准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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