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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11-09 10:17■龙美光
云南,注定与艾芜结下难解之缘。1925年、1961年、1981年,艾芜以完全不一样的心绪,三次南行,书写了中国文学史上非比寻常的南行新篇。这里曾经改变艾芜的命运,是艾芜进行文学创作的起点。
同样,这里也是艾芜研究的开篇之地。1948年4月15日,以“表扬好人,批判坏人”为办刊要旨的上海《人物杂志》第三年第3-4期合刊刊登了刚从西南联大进修结业不久的云南青年彭桂蕊撰写的《苦斗成功的作家艾芜》,详细介绍了艾芜的经历。
文章说:“为了憎恨丑恶的现实。为了要想解除内心里莫名的苦闷,为了要求一个美丽的天地,让自己有半工半读的机会,一个朴实勤苦的年青人,像吉卜西人一样,在一九二五年的秋天,从他的故乡——四川新繁县,单身漂泊到山国云南的省城昆明市。”
“恰在这时,云南作家马子华、梅绍农诸先生,正在昆明组织一个文学社团,名为云波社,并出版一种文艺刊物《云波》,他便以他真名汤爱吾,投寄了一篇小说到云波社去……”云波社对艾芜的作品钟爱有加,对来稿一一刊用,由此促成了一位作家的崛起,使之成为与沙汀同享盛名的文学名家。
我本人也是艾芜作品的关注者。我的家乡在滇东北昭通市,那里曾是艾芜南行经过的地方。艾芜的散文集《漂泊杂记》,第三篇就开始写昭通,其中一篇的标题就是《在昭通的时候》,当中写到他在昭通旧书铺子里的情形,也勾起我对昭通城的回忆。我第一次到昭通城,和艾芜先生一样,也是一名学生,也曾被老旧街巷中的旧书铺所吸引。可惜我那时还是一名小小的穷初中生,住旅店只能出4元钱和落魄的老乡同屋挤一夜,由于路费没有了,连回彝良县城也只好徒步抄小路回去,不论新书旧书自然是买不起的,但对昭通城里的旧书铺琳琅满目的书香至今艳羡和怀念。
也许是曾经有过相似的经历,对艾芜的作品多了一丝亲近。二十年来,也曾通过旧书摊陆续淘得艾芜先生的《南行记》(1946年版、1963年版、2002年版、2008年版)、《南行记续篇》(1964年版)、《南行记新篇》(1983年版)、《百炼成钢》(1958年版)、《漂泊杂记》(1982年版)等著作十余种(多个版本),尤其对其创作的南行系列作品更爱不释手,见即收之。
出于对艾芜的喜爱,淘书途中总会无意识地看看有没有艾芜的作品,或者相关的出版品。大约四五年前,我在淘书时遇到一位已经很久未见的书摊老板,知昆明城北郊刚开办不久的小麦溪旧货市场入驻了几家旧书店,遂约上好友一探究竟。在几家旧书肆摩挲良久,突然在一家的玻璃橱窗里看到本地作家冯永祺旧藏的书信、手稿等。我请书肆老板取出一一翻拣,一下子翻到冯先生的活页日记《随艾芜南行》,几十页的样子,喜爱不已。随而询价,书肆老板随口喊了一个高价后就不再松口,待价而沽的样子。我也不好穷追不舍,只好收好淘得的其他书,狼狈离去。
回家后却对那小叠日记难以忘却。由于小麦溪旧货市场平素冷清,店主一般不开门,我等到下周再去,再下周又去,那家书店却再未开门。从此,再也不见那位店主,南行日记之事从心里已经不抱希望了。
时光匆匆而逝,几年光阴又溜走了。今年9月中旬的第一个周末,我一如既往前往旧书市淘书。这天一早,我到了旧书市场,见新开张一家旧书店,店主正和店门前的摊主为地盘问题争吵。我走近一看,竟是几年前卖冯永祺书札和日记的那位店主,喜从中来。我巡览一遍他新开张的旧书店,却散发着霉味儿,一看那些旧书,十之八九都已浸湿。一问,由于今年昆明雨水太多,书库进水,书都遭殃了。我还是再寻索,那本活页的《随艾芜南行》呢?终究是不好意思问询,心想着,也许早就卖出了,再说遭了水灾,就算在,也肯定变得残破不堪,甚至被水粘在一起,早无法翻阅了。也就懒得再问了。
又是一周。店主又早早来到,照例是那些写满水患色调的旧书。只是,我的目光落在了店里的玻璃柜上。我还是忍不住地问一声:“您那些冯永祺的手稿还在吗?”店主记性好,还记得几年前的事,“你是说那本日记吗?还在的。”哦,还在!
店主的手伸进了玻璃柜,熟练地取出了日记手稿。水患之下,居然还是以前那个模样,一点没有受损。既然如此有缘,我就不能再纠结了,经再三讨还,连同谢晋、六小龄童的签名本一起买下了。
细细翻开这本写于1981年的日记,详细记录了艾芜第三次南行的情况。其中记录的许多细节即便是当年的知情者也不一定能披露。其日记开篇就说,保山腾冲县一位先生,在县里为艾芜先生送来一部方志时,夹带了一首致敬艾芜的诗,谓其高山仰止,神交已久。冯永祺感叹,这位先生呐,仰慕已久的作家就近在眼前,而今不来相见,却仍以诗文相交。读来令人忍俊不禁。这样的例子在日记中比比皆是,容我以后有机会慢慢道来。日记最后,作者以日志形式罗列了艾芜第三次南行的简要行程,为整本日记结了一个漂亮的尾巴。无疑,这本《随艾芜南行》的日记手稿,是研究艾芜三次南行的重要历史文献,我将藏之,珍之,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