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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现代性表达的几个词

 2017-10-12 15:59  来源:

胡性能

自电影艺术产生以来,尤其是电视的普及,人们的阅读心理正产生着微妙的改变。一部两个钟头的电影,如何完成时间跨度长达几年甚至几十年的表达?电影人创造了“蒙太奇”手法,将观众纳入电影的创造之中。当这样讲述故事的方式渐渐被人接受,传统的小说表达,当然会受到挑战。

节 奏

谈到小说的叙事节奏,我总是会想起英国作家安德鲁·米勒,这位六零后的作家,对于其长篇小说《氧气》开头的处理,很明显受了电影叙事方式的影响。“房子里,父亲的几座钟准时敲响了整点。微弱的鸣响飘进了花园,隐约传到了他的耳边。他很年轻,身材瘦长,穿着夏季的薄毛衣和宽松的蓝色长裤,用皱皱巴巴的手帕擦着眼镜。之前的一个小时,他一直在用软管给花园浇水,认真地遵照吩咐,完全浇透了几棵小树四周的土地。现在他小心地将软管收起来,走回房子里。猫一旁如影随行,跟着他穿过翠雀花、牡丹和东洋罂粟花的树丛底部。房子的顶层上,爱丽丝房间的窗帘半掩着,空隙间泻出朦胧的灯光。”这段两百字的开头,空间转移了四次,时间转移了两次,小说的叙事再也不是以线性的方式来完成。

时 空

安妮·普鲁的小说,空间和时间都是她独特叙事的重要手段,在《半剥皮的阉牛》中,梅罗因为年轻时与父亲和弟弟“共享”一个女人,为逃避那段有违人伦的不堪生活,梅罗离开父子三人共同生活的农场后,六十年都不曾再回去过,直到那段不堪生活的最后一个见证人,弟弟罗洛死亡。小说写的是梅罗在时隔六十年后,开车奔赴千里之外的故乡,参加弟弟的葬礼。两条线,一条是现在进行时,梅罗开车前往故乡杯俄明途中,碰到的一桩桩倒霉的事;另一条是梅罗当年与父亲、弟弟以及共有的那位女人生活在故乡的农场的往事,包括女人讲述的半剥皮的阉牛的故事。旅途与农场,六十年前与六十年后,两条线索交替前行,让叙事富有了立体感。

抵 达

索罗金的短篇小说《一个狙击手的早晨》,写了一位杀手,受人雇佣,要在一个寒冷的早晨,射杀25人的故事。由于杀手在前往埋伏地点的过程中,得到过房屋管理员的方便和善意的提醒,以至于在枪杀到第24个人时,他从瞄准镜中看到的是房屋管理员,他的内心有了波动。他不仅放弃了射杀这位房屋管理员,甚至在接下来射杀一位老头时,也因内心的波动而大失水准,没能射中老头的要命处,让老头得以逃脱。这篇小说好就好在它写出了冷酷杀手灵魂中转瞬即逝的松动,那是黑暗中的亮光,是绝望中残留的一点希望,对人物内心如此微妙的抵达,可能只有小说这种文体才能够做到。

逻 辑

斯蒂文·米尔豪瑟短篇小说《出路》,写的是身材魁梧的哈特在本已厌倦一桩婚外情的时候,被女人玛莎的先生抓了个现行。他先是恐惧,但看到那个男人块头不大,“几乎是瘦弱”,便意识到自己会躲过这一劫。从容离去的哈特以为一切结束了,但事情却并没有结束。当他后来应约到郊外,发现玛莎的小个子丈夫约他出去是“决斗”,恍惚中不知道自己该大叫还是跑掉,他把枪扔在草丛里,只想上前向玛莎的先生解释,这时对方手中的枪却响了。这篇小说,所有的情节,都与哈特的内心体验高度吻合,情节发展“必须的”,来自于小说内在的逻辑力量。这篇小说,有我最叹为观止的结尾:哈特听到一声响,像是枪声。“那件事全都结束了。”他大声说着又往前走了一步,此时他脚下的地面滑开了,他非常想解释什么事,极为重要的什么事,但是难以整理好思路,因为他的胸口发痒,不知道哪个方向,有列火车轰轰隆隆地开发,几百只黄色蝴蝶疯狂地拍动着翅膀。

意 味

仅只是从故事层面,村上春树的《UFO降落钏路》并没有什么离奇之处,这篇小说写了神户大地震发生之后,小村的太太整天守在电视机前从早到晚不吃不喝看个没完,五天以后,她给小村留下一张“再不想回到这里”的纸条,不辞而别。不久以后,小村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外出散心,同事却请他顺路带一个盒子去钏路交给妹妹圭子。等到了旅行地,圭子找机会离开,小村试图同圭子的朋友岛尾结合,却因满脑子都是地震场景而未能如愿。

神户大地震是日本历史上损失惨重的一次大地震,村上春树没有直接去写地震,但却通过地震之后几个主要人物的选择,来表现地震的惨烈、人物内心的变化以及他们生活由此发生的转折。现代小说的一个特点,就是借鉴了中国画留白的手法,在故事中给读者留下了足够的空间,让读者根据自己的经验、喜好、向度参与到小说的创作中来,从而获得自己所需的审美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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