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殿文自选诗歌 （十八首）

作者简介：

阮殿文，也用名斯蒙，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有诗集《我的另一个母亲》（1999）、散文集《像大地一样》（2010）、长篇小说《湾湾田之恋》（2013）和《爱上泰戈尔的孩子》（2013）、中短篇小说集《深夜里，谁引我们上路》（2015，中文版、阿文版）。散文《父亲挑书》、《没有故乡的人是不幸的》、《乌兰布统大草原上的九匹马》等在《散文》月刊发表后，被许多省选入中、高考语文试卷题。散文集《像大地一样》曾获第七届（2012）云南省政府文艺创作奖。诗集《99夜》即将由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

第一首

爱是美

那就在生命的长河里

透支心血来描绘

爱是幸福

那就在迷茫的人世间

踩出一条长路来追寻

爱需要深爱

那就在这条长路上

邀请万物来见证

爱也是痛苦

那就在三十六万个夜晚

摘下三十六万颗星星来抚慰

爱更是疗伤

那就在相伴同行的长路上

彼此安慰，痊愈伤口

第二首

这漆黑的夜晚，一场暴雨

架着战车驶过九朵石榴花

有人从蚂蚁的道路上站起来

盼着夜空早点被太阳点亮

爱情很远，孤独很近

能在这样的时刻写一首情诗

已成为最奢侈的浪漫

忧伤，成为治疗孤独的良药

此刻，时间之神应该说话

命令下周二①的时光早点到来

不要让从丝线里抽出来的爱

成为一列没有站点的火车

驶过今夜的暴雨呀，请告诉她

忧伤不等于黑暗，阳光不等于光明

落满尘土的道路，不正是

有了暴雨的冲刷，才如此干净

①下周二是七夕

第三首

寂寞是在滇池路遇见的

于是就沿着滇池一路绕行

假装思考生态与环保

谁想是在倾听风浪轻喊你的名字

寂寞是在昆阳遇见的

于是就一路寻到古船山庄

假装探讨木头与结构

谁想是在木头上勾勒你的容颜

寂寞是在昆玉高速澄江入口处遇见的

于是就沿着呈澄高速一路前行

假装计算呈澄高速所需时间

谁想是在雨幕中为你祈求安康与吉庆

寂寞是在仙湖路遇见的

于是就沿着抚仙湖一路缓行

假装是个正在度假的悠闲男子

谁想是在波光里寻找你的身影

寂寞是在素·舍客栈遇见的

于是就在客栈里

假装讨论梦想与激情

谁想正在茶杯里嗅闻你的体香

是呀，寂寞是在每一份牵挂里遇见的

于是就在每一秒的呼吸里

把进入视野的每一缕物象想象成你

有牵挂作调料，一份寂寞就是一罐蜜

第四首

我不要喜马拉雅山

喜马拉雅山，不会

把一个人带到我眼前，与我对视

我只要一个叫悦一的咖啡馆

长江水太长，我也不要

我只要一杯清水，放在

悦一上楼直走最里面靠右第一张桌上

今夜，我就看她在这杯清水里舞蹈

这个被悦一咖啡馆带到我身边的舞者

我现在坐的位置是她常坐的地方

此刻，这个被我把名字刻在水上的人

正在一个不叫悦一的地方聚会

我知道她午夜过后会来悦一找我

就故意迷失在这里

等着她来拯救

在她到来之前

作为想给她快乐的人

我必须先把自己拯救

第五首

今天是七夕了

那就让我为你种植吧——

这一句是根

这一句是根须

这一句是茎

这一句是枝和叶

这一句是蕊

这一句是花瓣

这一句是天空和空气

这一句是大地和溪水

好吧，就这样

把这朵闪烁着露水之光的

玫瑰，种植在你我心里

让那些凌晨一过就凋零的

花瓣，向它致敬

来，张开你的小嘴

为正在寻找真爱的人

朗读这首每天都会活着的

只为你存在的爱之诗

第六首

绕开松林和马路吧

今夜——

请到沙粒间寻找光明

被爱揉碎的星辰是卑微的

世间冷漠

人类毁损着人类

惟有你还爱着星辰

却离星辰很远

是呀——

星光隐退不是因为你缺席

而是因为远方的你

同样孤苦无依

第七首

把爱写在堤坝上的，被蚂蚁吞噬

把爱写在绿叶上的，被季节掩埋

把爱写在碑石上的，被风雨抹去

那么，亲爱的

请告诉我，我与你的爱

该写在哪里

我的血液在流淌，但已走向干涸

我的肌肤在反光，但已开始褶皱

我的骨骼在奔跑，但已开始枯萎

噢，连这个你也看见了——

我的头发还在风中，但已开始斑白

那么，开启你的小嘴

告诉我，是什么让你舍弃丛林

来到我的窗前深情歌唱

第八首

在这之前

我无数次问过自己

桃源坝子为什么会这么美

为什么——

会是一个多情少年的欢乐天堂

当两个清扬的背影

第一次并行在旧圃的梨花旁

我才知道桃源坝子的美

是造物主的特意安排——

你的美，必须有相应的美与之辉映

当两颗受过创伤的心

第一次靠近在小南区的石榴花旁

我才知道桃源坝子成为乐园

是因为少年在下游踩玩的河水

在上游时流经了你的脚背，和手心

如果有一天，你的美凋零

破坏者在沟沟坎坎间作祟

桃源坝子在它们手中变为废墟

那么，我写给你的每一首情诗

不是挽歌，就是咒语

如果有一天，你的美

退隐到野石山上，没有成为绝唱

桃源坝子的美依然丰茂不减

那么，我写给你的每一首情诗

不是福音，就是颂词

第九首

亲爱的，来吧

让你的双手和我的双手

合在一起。这条路漫长

让我们互相手把手

一起在路旁种植石榴树

我们要石榴树的疯狂

也要石榴树的端庄

那绵长的叶绿和花期

是我们抗拒寂寞和衰老的良药

石榴外在的光洁与健美

石榴籽的甜蜜，被层层呵护

是我们的一面镜子

你和我的心，就是那石榴籽

紧紧依靠，直到终老

第十首

是的，就是这个冬天

你不在身边的日子

我要学会抱紧寒夜

慢慢煎熬，慢慢煎熬

直到寒气散尽，黎明到来

直到冰块融化成眼中的泪水

直到阳光——

照见你突然出现的身影

直到天鹅找到春天

并唤醒河堤和蚯蚓

第十一首

种子我先埋进土里

果子我先藏进花瓣

花瓣我先刻进枝条

枝条我先按进树干

你喜欢的柑橙我先留在树上

并挽住时间让它脚步放慢一点

不要催促饱满的甜橙早早熟烂

群鸟在橙树四周盘旋

个个眼里都是贪婪

握着石头的手已经冒汗

一旦有谁靠近树边

我就掷出石头赶它滚远

等到立春一过，立春一过

你突然出现在我的跟前

我就把守护的一切放入果盘

为你献上盛满四季的春天

第十二首

群山磅礴，你瘦弱

但我只要温暖的你

河谷秀丽，你憔悴

但我只要纯善的你

宇宙庞大，你渺小

但我只要可爱的你

你在，恩典如甘露

我把荒漠走成绿洲

骄阳下举起凉棚

泪水流出绝世的音乐

草尖没了晨露，人间没了你

我情愿一个人孤独成仙

与百草说话，与万鹤同行

任由万物在身外疯狂丰茂

第十三首

你在，豹子是安静的

大海是寂静的

你不在

群山是急躁的

岩石是咆哮的

你在，夜路是敞亮的

蜜蜂是庞大的

你不在

天空是低垂的

地球是矮小的

你在，万物仰望着星辰

星辰凝视着我

你不在

我凝视着星辰

星辰凝视着荒野

你在，或不在

我都不属于我

你在，我是你的

你不在，我是夜神的

第十四首

我的爱，别担心

你可以慢慢来

我会像贝什等候阿慧①那样

坐在桃源河埂上等你

这是个多雨的夏季

要不了多久会有大雨来临

我会在大雨来临之前

把今天的心情提前安排

对面是田野、河流和群鸟

我把它们放在心上

它们就是你

河水的清是你的清

田野的美是你的美

土壤的温厚是你的温厚

田埂的翠绿是你的翠绿

水稻的满是你的满

葡萄的甜是你的甜

核桃树的坚实是你的坚实

樱桃树的水灵是你的水灵

母亲的慈祥

亲人的微笑

也是你的

群鸟呢——

天鹅的气质是你的气质

清真寺呢——

拖姑清真寺的圣洁是你的圣洁

在我所面对的这一切面前

我是痴呆的

他们知道，为了等你

即便大雨到来

我也会傻坐在桃源河埂上

把不一定到来的你

等到下一个天明

①贝什和阿慧，为作者长篇小说《湾湾田之恋》里的男女主人公。

第十五首

再过半个时辰，夏天就要过去了

我把用干土擦亮的锄头放到鸡圈上

让它和我保持一段时间的距离

接下来的时间，我什么也不想做

假若初秋的橘黄和天气想提前到来

就让它们在大路或堤埂上闲着

此刻，我只想把你轻含在嘴里

让你前半生落下的愁苦和委屈

装饰我有你绕在身边时漫上舌尖的蜜

第十六首

造化你的美神心疼你的今生

在我到来之前用棉花把你呵护

我来了，她便在我的心里构筑宫殿

坐上最尊贵的那一个宝座

你既是我的爱，又是我的王

你的端庄、优雅与美德

是潜伏在宫殿里的一只豹子

我的怯懦与懒散将被它震慑

我的勇敢与勤劳将被它加冕

第十七首

天空沉默时

用雨水表达爱

大地沉默时

用河流表达爱

爱神沉默时

用傻痴表达爱

你沉默时

天空必须亮晴

大地必须安静

我的沉默之门

也必须摧毁

即便双唇缝了神针

也要用牙齿咬开

用和美之音把你安慰

第十八首

你不会住在夜色里

也不会住到面包树上

为了看见桃源坝子

以及你——

留在桃源河的清纯时光

夜再美，爱神也要垂下眼帘

睁着眼睛，我只是一个凡人

闭上双眼，便靠近了神仙

把九十九颗星球关在眼帘之外

只留下最近的这一颗

亲爱的，请不要说我寡意薄情

把这最亮的一颗化作你

只想让我亮在暗处的心眼

看着夜空被你静美的呼吸弥漫浸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