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昭通·文苑丨身影

读新闻 2025-04-03 11:00 来源：昭通新闻网

他一手紧握板凳，一手紧攥螺丝刀。紧握板凳的手不让板凳有丝毫动摇，紧攥螺丝刀的手娴熟地旋转着螺丝刀，螺丝在“丝丝丝”的节奏中钻进板凳。

一条板凳修好了，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

我注视着眼前这位1974年出生、从教30年的杨兴明老师。他身板依然挺直，面容敦厚朴实。此刻，他正蹲在堆积如山的桌子、板凳中间，全神贯注地修理着桌子、板凳……只见他身上的汗水，如山上的泉水不停地冒出，然后汇聚成一条条蜿蜒的溪流，顺着胸口、脊背，浸透白色的衬衣，又湿透裤子。手臂和手腕上的汗珠不断滴落，在地上晕开一片水痕。发根里的汗水濡湿了花白的头发，之后顺着额头，一滴一滴垂落在走廊上。

一个疑问突然闪过我的脑海：杨兴明老师怎么会蹲在这里修桌椅？他明明不是维修工啊。虽然他在职责上分管后勤，但维修并不是他必须亲力亲为的工作。即便有，他也有充足的理由推脱——刚开学事务繁忙，或者只需向校领导汇报一声，请专业工人来处理这些破损的桌椅就行了。可杨兴明老师没有这样做，而是默默地蹲在走廊上，低头专注地维修着桌子、板凳。一层楼的桌椅修好了，又继续下一层。

学校共有四层楼，而这些坏掉的桌子、板凳都是从教室里被老师、学生清理出来的。它们被随意摆放，有的“身首异处”，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面部破损”，真是惨不忍睹。这些桌子、板凳有的是人为损坏，有的是自然损坏。对于自然损坏，大家都能理解，经年累月承载着岁月和活泼好动的少年，哪能完好如初？而对于人为损坏，老师和学校也给予了包容。毕竟正是如猴般好动的年龄，都是充满朝气的少年。于是，面对这样的喧闹、损坏，老师们多了一份宽容和理解，学校添了一份包容和关爱。当然，语重心长和谆谆教诲是免不了的。

我所在的博爱小学位于县城新区。学生开学报名通常在上午就结束了，下午学生们没事做，只等第二天高高兴兴来读书就是。但老师是有许多事情做的，要完善各种资料，填写各类表册。睡了午觉后，我不慌不忙地来到学校办公室，完善资料、填写表册，准备第二天的教学课件。我的办公室在教学楼四楼。当我大汗淋漓地爬完最后一级台阶，走在四楼的走廊时，一个专注的身影突然映入眼帘——杨兴明老师正蹲在狭长的走廊上，心无旁骛地修理着桌椅。

这是午后最安静的时刻。四合院式的校园里几乎听不到任何声响。当然，这个时候，校园内没有一个人是不可能的。有几位早来的老师，但不多。他们来到学校后，一刻也没有在校园内停留，而是急匆匆地钻进办公室完善资料、填写表册。偶有几位家长带着孩子，小心翼翼地敲开办公室的门，寻找他们要找的老师。因此，烈日炙烤下的校园里，除了太阳是“狂吠”的，其他的一切都显得格外寂静。

我到达学校的时间是下午两点二十分，不算早也不算晚。当然，这个下午没有规定什么时间内务必到校，只要没什么事，也可以不来。因此，在可来和可不来之间可以自由选择，到校时间也就因人而异。

当我看到杨兴明老师专注地扭动着螺丝刀、汗水浸透衣衫的身影时，可以断定，他至少在下午两点前就已经到校了。

杨兴明老师家不在县城新区，也不在县城老区，而是在距离学校六七公里外的坝尾槽。他骑摩托车从坝尾槽到学校，要在七弯八拐的绥水公路上谨慎行驶，还要穿过一条长长的隧道。这条路车流量大，重卡多，尘土飞扬，即便一路顺畅也要15分钟。若遇上堵车，如完全堵死或缓慢通行，耗时就更难估量了。因此，杨兴明老师最迟要在下午一点半前就从家出发。而这天上午学生报名的日子，是最繁忙的半天，所有老师都处于超负荷工作状态。可以说，每一位老师都是在十二点过后，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对于忙了一上午的杨兴明老师来说，回到家还要自己做午饭（他爱人在另外一个幼儿园工作，中午不回家）。因此，可以推测，杨兴明老师可能只是简单地吃过饭后，就立即赶回学校了……想到这里，我不禁对杨兴明老师肃然起敬。

我轻轻地从杨兴明老师身后绕到前面，没有打搅他，只是默默地注视着他。

“这是你的工作吗？”过了好一会儿，我突然开口问道。

杨兴明老师仿佛受到惊吓一般，闻声抬起头。看见是我，他有些难为情的样子，发窘地笑着说：“你来了。”继而又自言自语地说道：“反正也没什么事，闲着也是闲着。”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几分惋惜：“能修好一张是一张，能修好一条是一条。而且，明天就开学了，维修师傅到现在还没请来，就算来了也不能及时全部修好，那样的话，明天就会有一部分学生没有板凳坐。”

几句简单、朴实的话语，让我顿感羞愧。我仿佛做了亏心事一般，没有再站在他面前的颜面，也没有再看他一眼的底气，只能红着脸低下头，匆匆离开。身后，他在走廊上继续专注地修理着一张又一张桌子、一条又一条板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