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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昭通·视界 | 小河边,流水绕城刻录的城市印记

 2025-03-02 12:36  来源:昭通新闻网

小河潺潺,水波清澈。

熟悉昭通古城的人,记忆里都流淌着一条河。这条河流,从东门陡坡出发,踏着青石板路就可以抵达。下雨天,斑驳的石板路泛着幽光,薄纱般的水汽漫过草丛,一声犬吠,惊起河边啄食的灰雀。那些扑棱着翅膀的鸟儿掠过水面,在倒影里划出细碎的涟漪,仿佛要把河底沉睡的旧时光都搅动起来。

小河边街早市。赵连杰 摄

红砖房下的回忆

春光明媚时,从东门小河边走过,时光随河水缓缓流淌,指尖的风化作一缕温柔,在手中轻握。以河为界,东门小河的一边属于环城东路,一边属于建设南街。河岸的红叶石楠挺拔依旧,纤瘦的柳枝抽出星星点点的浅绿色芽苞,落入一汪蔚蓝的湖水。几片残雪般的墙皮悄然剥落,露出底下经年的红砖,宛如时光逆流时掀开的痂。

骑自行车的人不紧不慢地蹬着踏板、按着铃铛,戴头巾的老太太搀扶着老伴,背影在余光中渐渐拉长。放学的孩童从路边的小卖部买了零食,吃得满嘴都是辣椒油。七彩泡泡带着童话飘得很高很高,直到被云彩挤散在空中。偶尔会有外卖小哥骑着摩托车穿梭其中,匆忙赶往下一站,他的忙碌似乎不属于东门小河。闹市中偏安一隅的静谧巷子,总会让人不自觉地放慢脚步,而东门小河边,足以让你慢到忘却了很多事情。

居住在环城东路481号,56岁的王云麻利地从井里打起一桶水,给园子里的白菜浇水,水珠顺着叶片滚落,在他深蓝色的工装裤上留下了斑斑点点的湿痕。“老头子,井台边的桂花该修枝了。”妻子从红砖房二楼探出身,竹编簸箕里的荞麦壳簌簌落在晾衣绳上。王云头也不抬地应着:“修它干什么?枝条是横着长还是竖着长,都有它自己的造化。”

施宗庆老人的幸福瞬间。谭光吉 摄

河水的粼光在王云磨起茧的指缝间流淌。他忽然直起腰,望着对岸斑驳的围墙发怔。那里曾是他和伙伴们凫水的浅滩,如今却只剩石缝里几簇暗绿的青苔。“那时的小河边很热闹,挑水的、洗衣的、摸鱼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眯着眼睛,王云陷入了回忆。

夏天,正午的河水是面会呼吸的镜子,穿碎花罩衫的阿婆们蹲在青石板上捶打被单,棒槌声惊散了在柳枝间打盹的云影。孩子们趁大人不注意,一股脑儿把衣服从木盆里倒在水边凸起的石板上,“噼噼啪啪”一通乱踩,踩滑了掉到水里,裤腿湿了,屁股墩湿了,也满不在乎,摸一把脸上的水花,卷起裤腿接着踩。虽说是帮了倒忙,但大人知道你“会”洗衣服,“会”干活了,也觉得满心宽慰。

在东门小河边,古城的孩子们非常善于从物质匮乏的日子中寻找乐趣。除了洗衣服,王云最喜欢的事就是和小伙伴一起跳进河里抓鱼。找几块大石头,中间用衣服或者石沙堵起来,围成一个水塘,再顺着水流方向用撮箕“撮”鱼,这种办法最好!或者捡上些枝条,将鱼儿往水塘里赶,双手用力一捧一抓,水花四溅间,孩子们的惊呼声、欢笑声混成一片……

“云哥当年凫水比鱼还利索!”刘老二不知何时蹲在了枇杷树下,“记得不?你摸到红鲤子那回……”1983年的春汛卷着桃花瓣冲进河湾时,12岁的王云正赤脚站在冰凉的鹅卵石滩上。上游漂来的松木段撞在礁石间,激起的水珠落进他挽到膝盖的裤管里。“石头缝!石头缝里有鱼尾巴!”堂弟的破锣嗓惊飞了苇丛里的绿头鸭。王云一个猛子扎下去,指甲划过湿滑的青苔,指腹触到鳞片,剐蹭带来的酥麻感从指尖直窜后脑勺……

快乐的童年总是短暂。后来,大家接上了自来水,城市人口不断密集,河道污染也不断加剧。河道部分截流管道老化破损,沿河居民和企业用水量增加,旱季出现部分河道内污水溢流现象。一段时期,小河沿岸臭气熏天,夏季蚊虫乱飞,沿河居民不敢开窗,苦不堪言,“谈河色变”。小河边渐渐丧失了往日的活力,但世代栖居于此的人们却依然不愿离开。

某个霜降的清晨,20岁出头的王云在这里领了结婚证,这也意味着他将担起家里的重担。勤劳肯干的他很快把家门口收拾出来,将水洼地改造成一口井,用从水泥厂赊来的板车拉来一块块红砖,手握瓦刀开始了“造梦工程”。井台边的青苔漫过第三道砖缝时,王云攥着钢钎的手掌已经褪了一层皮。望着墙缝间摇曳的狗尾草,他恍惚看见了20岁的自己正在二楼钉铁钉。杏黄的被面在晾衣绳上随风飘荡,褶皱里抖落几片干枯的玫瑰花瓣,落在墙根那堆被雨水沤黑的碎瓦片上。

时光之箭在小河边浪起的水花中穿梭不息。2018年10月,昭通市成功申报成为全国首批20个黑臭水体治理示范城市之一,东门小河被列入重点治理河段。2020年,生态环境部对昭通市城市黑臭水体治理工作开展现场核查,现场检测的3条水体(包括东门小河在内)相关指标全部达标,小河水质全面提升。昔日“水清、河畅、路通、岸绿、景美”的河道景观再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

如今,居住在东门小河边的王云对当前的生活感到很满意。他家已建好两栋红砖房,儿子已成家立业,女儿还在上学。平日里,他和妻子就靠房子租金和打零工生活。闲来无事,他就打理一下花花草草,种点瓜果蔬菜,享受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田园生活。

春天到了,蜡梅花开。谭光吉 摄

午后的阳光努力驱散初春的寒意,轻柔地洒在王云家的小院里。鹅黄色的蜡梅花香气扑鼻,老枇杷树和花椒树相互照应,稀疏的枝叶似乎在为重启时光积蓄能量,暗绿色的小叶片托住漏下来的阳光,在王家小院的水井里投下晃动的光斑。淡紫色的蚕豆苗透过竹篱笆向过往的路人招手,玫瑰花、牡丹花、月季花在各自的角落里享受着惬意。租客晾晒的衣服在风中跳起华尔兹,晾衣绳上凝结的水珠滴落在牡丹花苞上,惊醒了关于盛放的某个约定……

小卖部里的旧时光

傍晚时分,夕阳斜切过建设南街190号附37号小卖部的铁栅窗时,75岁的吕大连正用一把铜钥匙刮拭窗棂上的灰尘。放学回来的孙女放下书包,直奔货架上的梅子糖,辫梢扫过祖父那布满裂口的手指。“慢点跑,馋得像只小猫似的!”远处,吕大连的老伴施宗庆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宠溺地说。

窗里的小卖部。谭光吉 摄

这间小卖部开在东门小河边的老房子里,从铁栅窗往里瞧,可以窥见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光顾的人都是附近的邻居、放学归家的孩童。10多年来,吕大连甚至从没想过要给店铺取个名字。门口摆放的花盆里,几株草莓和常青藤生机勃勃,冬去春来,它们肆意生长。顺着藤蔓往上,一只灰褐色羽毛的小麻雀正站在屋檐上抖动着翅膀,试图让自己保持平衡。

“当年整条东门小河边,我们吕家的宅子算得上气派,房檐屋梁都是雕龙画凤的。”回忆起祖上的老宅,吕大连满脸骄傲。随着环境的变迁,那些家族的辉煌也只能留存在零星的记忆中。现在的房子,是吕大连一砖一瓦砌起来的。血脉里的审美基因让他在房屋修建中融入了小巧思,滴水瓦当上的莲形雕花让他家的房屋区别于周围的房屋。

河水的波光在雕花深处流动,三轮车链条的咯吱声突然穿透记忆,摩挲着窗框内侧的凹痕,吕大连继续回忆。1978年,土地承包到户,吕大连结束了在生产队挣工分的日子,开始做些小买卖,蹬三轮、倒卖蔬菜。攥着车把在菜场门口打盹,车斗里堆满妻子连夜腌制的酱菜。城管喇叭的电流声撕开晨雾,他蹬车冲进小巷时,车尾扫落了祖宅门楼上仅存的半片瓦。进屋后,老伴赶紧帮他抖落身上的灰尘,递来煨着热茶的搪瓷缸,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窗棂上残缺的缠枝莲纹。

在雷声碾过河面的某个夜晚,小河里的水突然暴涨,淹到了家门口。吕大连赶紧攥着手电筒,喊醒家人,将一楼的重要物件抢搬到二楼。“拦不住的就随它去吧!”他踩着及踝的春水吼道,光束扫过河面时照见了奇景——漂浮的泡沫聚成莲花的形状,托着他家去年谢落的常青藤花在漩涡里打转,暗流深处传来瓦片相击的清脆声响。

小河里沉淀下来的河沙别有用处。吕大连说,以前逢年过节,古城里的居民都要到东门小河里淘一些干净且均匀的河沙炒蚕豆、炒苞谷。瓜子、花生是过年时的奢侈品,平时很难吃到。不过,炒苞谷制作起来比炒蚕豆麻烦多了,先要挑选颗粒饱满的苞谷煮熟,然后按比例放入石灰水继续煮,直到苞谷开花爆裂,然后把它们放在太阳底下晒干,再用河沙炒,这样炒制出来的苞谷带着时间的味道和水草的清香,是那个时代孩子们的最爱。现在,也有这样的炒苞谷卖,但多是机器加工,少了几分醇香的味道。

“那里原来有一口井,推豆腐相当方便!可惜后来河水被污染,井也被废弃了。两年前,政府开展治理时将它填埋了,重新修建了堤坝,种上了红叶石楠。”站在老屋门口,吕大连望着在阳光下舒展的藤叶,指着河对岸说。河水变清后,吕家门前的藤蔓在某天清晨爆发式生长,翡翠色的波浪在春夏之际漫过窗棂。他心想,少年时期在河里摸鱼的场景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也会重现。

待时光续写的小美满

东门小河边,岁月流淌的诗意田园,承载了昭通人太多的记忆。河岸的白墙就像是褪色的信笺,爬山虎的触须在砖缝里蜿蜒成褪墨的字迹,每片新生的柳叶都是信纸上跳动的标点。

东门小河边的老王就这样慢煮时光,蹲在墙根侍弄他的蜡梅。他那枯瘦的手指拂过虬结的枝干,像是在抚摸某个静止的黄昏。老吕家的小卖部从铁窗里探出玻璃糖罐,彩色糖果在阳光里酿成琥珀色的岁月。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攥着硬币来买泡泡水,吹出的彩虹般的泡泡飘过施老太新栽的草莓苗,最终落在吕老头修补的雕花瓦当上——那断翅的飞檐,还倔强地保持着凌空的姿态。

当月光开始浸润井栏上的苔痕,老吕头会把竹椅搬到河边。他的收音机里播放着30年前的评弹,咿咿呀呀的腔调漫过石楠新抽的红芽。远处高楼的灯光偶尔扫过来,却总在触及老砖墙的瞬间变得温柔,仿佛怕惊醒了墙根那丛沉睡的野蔷薇……


昭通市融媒体中心记者:谭光吉 杨明 唐龙泉飞 莫娟 

值班编审:马燕    审核:陈允琪   责任编辑:马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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