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昭通新闻网
2024-12-08 14:25从昭通城市的中心——辕门口这个原点出发,陡街的城市线条将古城的布局向南、北、西三个方向延伸。走完陡街,顺着西街和南顺城街都可以到达这个地方,这里曾是一大片菜地,很多老昭通人喜欢把这个区域叫作“南菜园”。这个向南的地方,多年以前,曾经有十五户人家居住,于是成了古城边缘为数不多的以户命名的街巷——十五户巷。
十五户巷,留存着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十五个姓氏家族的不同的生活轨迹。从农民、城市郊区的菜农到城市中心的居民,他们的身份在不断变化,但唯一不变的是,他们将街巷的时光不断拉长,并把不断散落、聚合的生活碎片留给城市记忆。
(一)
“铁青着脸的父亲,锄头举得比山高/城市在他的紧逼下,后退到他的老屋前/明年,他的一亩二分菜地/将成为一个蔬菜批发市场∥ 尴尬的父亲已经无法成为菜园的主人/路过这里的风也不会和他打招呼了/乡下的老屋一夜间苍老/父亲在天空收养的鸽子,还游走在瓦砾间/寻觅父亲当年私藏的铩羽……”在城市和乡村交界的地方,记者曾经在采访本上写下关于父亲和城市纠缠不清的短句。作为昭通城市郊区的菜农,曾经的艰苦岁月与发展荣光在不断地反转,把城市的发展轨迹涂鸦成气象万千的写意人生。
耄耋之年的韩大文是当年十五户居民中年岁较大的老人,说起当年十五户的特殊意义,老人双眼迷离,开始陷入长久的回忆。“当年,我就是个种菜的农民!”老人指了指身后,那是一排排房屋。老人指向的地方,就是十五户巷东面的一个“丁”字路口,十五户巷便从这里开始。走出七弯八拐的巷道,可以到达青年路、昭阳大道。城市繁华以这几条街道为起点,走向不同的场景。
现在,儿孙满堂的韩大文和老伴秦明芬仍然居住在老房子里,儿女成家后在昭通城市的不同方向有了自己的家,而这里的房子和主人一起慢慢老去。
韩大文每天拄着拐杖,和老伴围着老房子转悠。在他的记忆中,十五户居民和他家一样,当年住的房子都建有一个小小的天井,那些以姓氏命名的天井成了他们命运起承转合的象征。“韩家天井”现在已经找不到痕迹,几十年前的土坯房早已改建成砖房。老人指着堂屋门口的过道,反复说那儿就是当年的天井,他和父亲曾在天井里生活多年。父亲健在时,他和家里的几兄弟在老房子原址上分别修建了自己的房屋,小小的房屋每天都会奏响生产、生活的“交响曲”。孩子们一天天长大,然后成家立业,他们最盼望的是孩子们能经常回家,在老房子里一家人热闹地唠嗑。
韩大文的几个孩子都有自己的事业,最小的女儿教书育人多年后,因为书教得好,退休后又被留校做特聘教师,发挥“传帮带”作用。在昆明安家立业的大女儿,经常悄无声息地回到昭通,让老人手忙脚乱地组织家庭聚会。
新中国成立前,十五户是一种以户为单位自发形成的小村落,在昭通街巷地图上,这里是古城区的边缘村落,属于城市和乡村的交界地带。20世纪90年代开始,这里迎来了城市的快速发展,周围的城市建设不断加快,九龙护鼎城市中心、昭通金融中心建设,海楼路、青年路、昭阳大道等商贸区打造,将十五户与中心城市联系得更加紧密。
为完善城市功能布局,十五户居民的土地被逐渐征用,这里成了昭通城市最早的一批拆迁地。
因为拆迁,十五户居民的生产生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们不同的人生走向就此拉开帷幕……
(二)
十五户只是一个地理位置的通俗概念。十五户巷的门店现在多被租赁给涌入城市的经营者,他们对于十五户巷的来龙去脉并不感兴趣。
每一个热烈奔跑的人,都在关注理想之外的基本生存之需,也许他们心里有很多的诗和远方,但是,为了生活,他们不得不找寻理想和现实的平衡点。
伴随着时代发展的浩浩洪流,20世纪90年代,曾经是昭通古城边缘地带的十五户,因为地段极好,成为发展的首选,很多居民的土地被征用,房屋则被保留下来。那些拿到土地征收款的十五户居民、分到安置地块的十五户居民,命运发生了不同的变化。有的人家用征收款改善了居住条件,修建了更加宽敞的住房;有的利用这笔钱作为启动资金,开始从事个体经营,逐渐发展起来;有的拿着这笔款项,开始享受生活……多年以后,十五户居民的情况都有所改变,有发家致富的,有安居乐业的,有散尽家财的,有栖身陋室的,有去了远方的,有守住家业的,有靠读书改变命运的,有混迹街巷的,30年一箭,春风得意抑或郁郁不得志,苦尽甘来抑或提前享受生活。命运的齿轮,在30年前就开始缓慢转动,现在,时间给出了答案。
在十五户巷道的一个拐角处,是当年的“徐家天井”。作为最早在此定居的十五户中的人家,他们一家兄弟姊妹众多,多年前一家人就住在小小的院落里。在拿到征地款项后,一家之主决定用这笔款项和变卖安置地块所得的资金,修建一座气派的房屋。一年后,这座高大的房屋成了十五户当时最阔气的房屋,一家人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当年,他们一家是十五户最羡慕的一家。走进现在的“徐家天井”,所谓的天井变成了比外面巷道更狭窄的一间对排的房屋。那幢4层楼的红砖房,在岁月的浣洗下,逐渐褪去了当年的色彩。徐家兄弟中的徐老大抱着孙子,那个头上扎着朝天辫的小女孩,还不满周岁,脸蛋红扑扑的,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徐老四是家中最小的兄弟,平时做点小生意。徐老大的儿子是一名公交车司机,其他孩子也有自己的事业。“当年老头子决定卖了安置地块,我并不同意……”徐老大的母亲如今年过古稀,说起当年那个当家人的决定,她嘟哝着,怅然若失。
时间不太在意十五户居民的喜乐愁苦,自顾自地往前走。
(三)
在巷道交织的原十五户所在地,58岁的蔡泽玉穿着碎花款布棉袄,坐在电暖桌前织着毛衣。年轻时,她从大关县玉碗镇石灰村嫁到这里的杨家。“杨家天井”在她的记忆中是不太具体的,当年的天井在丈夫和兄弟分家之时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各家自立门户后修建的房屋。他们一家就在这里盖起了砖房,当年的土地也不过一亩多一点,土地征收款和安置地块出售款让一家人的日子好转起来。他们尝到时代的红利,一家人靠着临街的便利条件,做点小生意,日子也还过得去。
现在,孩子们在城区务工,几个孙子在家附近的幼儿园和小学上学,接送孙子的任务自然落在了蔡泽玉身上,她最愤愤不平的事情是当年孩子学习不努力。孩子没有走出十五户巷,虽然温饱不是问题,但是看着青年路、海楼路上繁华的景象,她心里的落差极大。
与蔡泽玉家隔着两座房子的是李阳芳家。一座看上去很有年代感的土木结构的板壁房,大门的门柱是硕大的木柱子,房门是当年气势不凡的对开木门,走进院子,青石板铺就的小天井还在使用。凹陷下去的四方院落,岁月的苔藓悄悄从石板缝隙间冒出,院落里的房屋变成了砖房,石板还在,但当年“杨家天井”修建者已故去。李阳芳从昭阳区太平街道菖蒲塘嫁到这里,她和丈夫的土地都被征收后, 他们就一直守着这幢房子。“留那么多家产给孩子有什么用?宁说三声有,莫说一声穷!”文化程度不高的她心态极好,她说,时光不会倒流,不如守着有感情的地方慢慢地过日子。
李阳芳居住的三层楼房,除了小儿子和她在这里居住,其他的孩子早已搬了出去,在外面或购置房屋或修建新居。在安置地块,几个孩子修建的房屋价值不断攀升,靠着不菲的租金,他们的生活也发生了很大变化。
每天早上推开沉重的木门,李阳芳出去晨练,在路上和当年的街坊邻居拉拉家常、走走停停就是一个早上,她享受这份时光赋予她的宁静。
(四)
时光慢下来,再慢下来,十五户的居民不在乎他们户口簿上悄悄发生的变化,不管是几十年前的“十五户”还是现在的“南菜园”,他们在乎的是真正落实到他们头上的发展红利。
昭通古城的中心区域也在悄悄接受时光的安排。与十五户仅一箭之遥的昭通市金融中心,现在逐渐成了闹市区,就连十五户居民当年看不上眼、调侃其为“乡下”的学庄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十五户居民特别是上了年纪的老人还是觉得这里最好。安静、生活方便,每天可以到左邻右舍家走动一下,这些简单的原因,成了十五户居民区栖居西南一隅的说辞。
王开芬是一个不在乎甚至不想记起自己到底是十五户还是南菜园居民的人,73岁的她自小在姑妈家长大,后来长期照顾姑妈一家,在这里成家立业后,她再没有走出这里。大儿子英年早逝后,两个孙子由她拉扯着长大,现在,大孙子有了工作,小孙子还在读高中。小儿子一家人在外地打工。女儿出嫁后,她更不愿意外出,每天端个小凳子坐在房屋前,听着抖音里直播的山歌,还不时摇头晃脑地跟着哼唱几句。对于“王家天井”,她记忆很深刻,那个偌大的天井盛满她童年的记忆。她说,姑父曾提及,当年的王家在这里就是一户人家,后来开枝散叶后,成了一个大家族,因为原有的房屋居住不下,迁走了很多。初步统计,现在家族人口很多,分散在昭通城不同的地方。
按照很多上了年纪的老人回忆,十五户当年有很多家族,按照姓氏来分,还有宋、李、吴、韩、陈等家族,家族的荣光在十五户居民的眼里,有不同的指向——有的认为,应该遵纪守法、安分守己,这样的中庸之家就是家族持久的象征;有的认为,应该乘势而起、勤劳奋斗,这样的崛起之家就是家族中兴的意义;有的认为,应该秉德治学、守成持家,这样的有为之家是家族发达的根源……还有很多人家,对于家族的兴盛发达有不同的理解,在时代的发展潮流中,十五户人家不断更迭着自己的认知,梳理着家族的往事,在不经意间就成为彼此议论的对象。
十五户抑或南菜园,对应着昭通古城的烟火民生,时代的冀望在古城居民的眼里,就是一街一巷的岁月记忆。时光镌刻下城市最初的模样,在时代发展的洪流中,时间也在不断辨识每个人、每个家庭、每个家族的发展之路,群众和城市订下的契约,需要城市以时间为证,然后给出答案……
昭通市融媒体中心记者:杨 明 唐龙泉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