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昭通日报
2024-10-31 10:43诗集《最后的歌》收录了麦芒在2019年至2021年里,创作的200多首诗作。诗歌是什么?对年过80岁的诗人麦芒来说,诗歌是对生活的忠实记录、对生命的真诚礼赞、对未来的热切期盼,不关乎别的。这样的作品,源于创作技巧,又高于创作技巧。融技巧于生活与生命中,有返璞归真的淡然与从容,这是写作的境界,也是作者心境的映射。诗集里收录的多数作品为短诗,字数不多,但字少更需讲究,在字词的使用上,不能随意应对,非精准不可。
对弱小、卑微生命的褒扬与礼赞
对弱小者的礼赞与对普通人的深切关注,是麦芒诗集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一片草叶》:一片草叶一滴露珠/一株秧苗一块泥土/君不见浩瀚太空/不论明暗不分大小/只要是星星/每一颗/都是太阳。《一只鸟》:一只鸟/在苍穹中飞/穿过雷电/穿过暴雨/飞呀/飞/像只勇猛的鹰/飞呀/飞/像朵火烧云。《蒲公英》:我是一朵蒲公英/长在路边山野/不畏风吹/不畏雨淋/不怕脚踩/不怕铁蹄/我/必须开花/然后凋谢/春风吹又生/春风吹又生。
常人习惯忽视的,在麦芒这里得到书写,并展露出令人感动的精神底色。如果止于形的勾勒,就显得粗浅。借由平淡、朴实的文字,直接进入物之内里。草叶、露珠、秧苗、泥土、蒲公英何等渺小,可谁能忽略它们存在的意义?
冬天里的树、一缕阳光、流浪的小狗,都是麦芒关注并歌咏的对象。麦芒的眼界是开阔的、胸襟是敞开的,精神世界是富饶的。麦芒因此而自信,他找到了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这条路可以通往自己用双眼、诗歌建立起的世界。
人与物在麦芒的世界里有同等重要的地位,“它们”和“他们”的有机交融共同构成麦芒的生活环境,启发、鞭策他前行,推动他自省。在诗集里,麦芒写了许多人。身边的人与远方的人,活着的人与逝去的人,有名气有影响力的人与默默无闻的普通人。其中,关于普通人的书写最令人感慨。《背影》:看不清面容/看不清眉目/一个并不高大的/身躯/正在前行/漫天阴霾/漫天风雪/迎接他的/将是/怎样一道风景。紧随其后还有一首《路上》:没有/鲜花和掌声/只有/讽刺与幽默/朝着既定的/目标走去/始终/不改初心/任尔/南北东西。
他们是谁? 他们或许是麦芒心目中具体的某个人,与他有或深或浅的联系,与他有这样那样的交集;他们或许是麦芒不认识的,偶然一瞥、听人说起的许多人。虽然不知道他们的姓名,但他们的言行举止,身上传递出的品质,却一直被麦芒牢记心中。“因为有担当、勇敢,背影足够高大;因为坚定不移、坚韧不屈,路只会越来越宽阔。”这是麦芒向普通人致敬的句子,隐忍、克制,没有说出的比说出的多得多。为了生活挺起的脊梁,足以令所有人肃然起敬。睁开眼看普通人,且为“他们”郑重写下诗句的人,是赤诚的、高贵的人。
此外,《拾荒者》可谓感人至深。按时出门/按时捡拾/按时回到那个/简陋破旧的草棚/按时看报/按时读书/按时记下自己/所见/所闻/所思/所悟/春夏与初冬/他常常梦见/长出两扇羽翅/飞翔在苍穹/飞翔在天国。拾荒者,在社会中是卑微的存在,是被人轻视甚至无视的存在。然而,麦芒看到了他们的辛勤劳作、规律作息,以及对未来心怀期盼的美好信念。谁说,身在尘埃里的人,没有明天?对于这些人,麦芒没有俯视,是平视,更是仰视。
关于平凡乃至卑微之物与人的写作,麦芒在短句、短诗中倾注了火热的情感。情感之火不是外泄的,而是内蕴的。需要读者细细品鉴,方能感受其中滋味。作为人生最后一部诗集,麦芒寄托着不输当年的力道与情感,这是对人间大地毫无保留的热爱。
一般来讲,诗人有两个层面上的“母亲”。一是肉体意义上的,生养自己的母亲。二是精神意义上的,给予精神成长无穷养料的故乡大地。麦芒亦不例外。《昭通印象》这样写道:秋风送爽/苹果飘香/四季朔风/四季阳光/凤岭逶迤/龙潭鱼跃/大山包湿地/黑颈鹤之乡/山美/水美/云淡/天高/人文荟萃/磅礴英豪。没有这样的昭通,就没有这样的麦芒。其中的生命暗号与成长密码,麦芒难解,读者更难解,因为,他笔下的物与人,都是昭通大地的一部分。
从选材来看,诗集《最后的歌》何等普通。可是,其可贵之处,恰在于普通。不为深刻而深刻,不为高明而高明,只为书写内心的真我而书写。因为普通,所以真实、真诚、真情。
热爱文学,是一生的事情
诗集命名为“最后的歌”,指的是诗集的出版时间,但诗歌发出的声音、带来的影响却不会成为绝唱。与热爱了一辈子的诗歌,相知相守、相濡以沫,能不喜笑颜开吗?多少人的一生里,从未与诗歌产生过任何交集呢?基于这样的定位与认识,在这本集子里,我尤其在意麦芒直接表达对文学爱意的句子。
《我与〈昭通日报〉副刊》分三节。第一节写道:是一方/不大不小的艺苑/许多花和草/在/这里争奇/斗艳。副刊这片地域虽“不大”,却是海纳百川。许多的花和草,都曾在这里亮相过。多少颗悸动的心,因为它的胸襟敞开、不薄新人,收获了不一样的幸福,甚至找到了一生追求的目标。
第二节把笔力集中到身为作者之一的“我”:我的花朵最小/仅有两三个瓣片/但也受到园丁们的/浇灌与青睐。尽管只有两三片花瓣,却足够引以为豪,因为这仅有的几片,同样依赖于编辑们的鼓励。他们如春雨般给了花朵成长的机会。否则,花朵怎能开放?值得骄傲的是,花朵的样子是独一无二的,连同芳香也是绝无仅有的。
第三节简约、凝练。“四十年了/仍未被弃嫌/老树新枝/再放光彩。”尽管步入老年,颤抖的双手依然不曾放下对缪斯的钟爱,所以副刊的“百花园”里,依然时不时盛开着麦芒的诗歌之花。
《诗歌》更显简练,在我眼中,它位居整部诗集的核心地位。“有蓝天/必有白云/有大海/必有虾鱼/有山必有树/有水必有江河/凡是有人的地方/就会有诗和歌”诗歌在哪里?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诗歌。如此说来,诗歌不会消失,也不会断绝。这是麦芒心中坚不可摧的信念,蓝天、白云、大海、鱼虾、山、树、水、江河,哪一个不能入诗?只要它们在,诗歌之源又岂会枯竭、干涸?只要它们在,诗人的一颗心怎会颓丧、黯然?坚信文学之美,就是坚信人间大地之美好与丰富。
诗歌对麦芒来讲到底意味着什么?这何尝不是他通过创作一首首诗,一直在回答却尚未得到最终答案的问题?借《冬至》这首诗,麦芒给出自己的解答。“每到冬天/我便与缪斯为伴/每到冬天/我便用诗歌取暖/我不寂寥/我不孤寒/不是神仙/胜似神仙”诗歌带来温暖,驱散冬天的寒意。诗歌带来享受与快乐,怀抱着诗歌如同过上逍遥般的神仙生活。
从《麦芒短诗选粹》《麦芒小诗100首》《麦芒抒情诗选》《麦芒诗选》《麦芒四行体诗二百首》《麦芒通信集》《麦芒文集》《麦芒随笔》《麦芒诗集》《麦芒诗抄》《麦芒小诗精选》,直至这《最后的歌》,麦芒的创作成果蔚为大观。从1962年6月1日,发表处女作《小公鸡》至今,麦芒的文学之路走过60多年的漫长光阴,这是一份痴迷、一种毅力、一股勇气。他与文学可谓互相成全,这是内心浮躁、功利心强盛的现代人,应该心生敬意的一种境界,是多数人追求一生亦无法企及的一种境界。
因为诗集《最后的歌》,昭通对我来讲不再是遥远的、陌生的,而是切近的、熟悉的。麦芒诗歌是一座连通自我与他者、故乡与远方的桥梁,让素昧平生的许多人与他成为朋友乃至知音。这何尝不是文学之美的体现呢?
作者:张家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