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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7-28 09:34后来,纪宪明又作了另外一种解释。纪宪明认为但凡产生在中国国土上的学问,都叫国学。那么纪宪明先生这个概念、定义,把马一浮的这个高端、定义定下来后,这个定义又带来一个新的问题:中国国土上产生的很多学问,糟糕的东西很多,不能算学问的东西很多。比如说算命学、风水学等等,杂七杂八的东西,精华糟粕不分。所以,到现在为止,没有谁能够对国学作一个很精准的定义。这个涉及到宋代人讲的一句话:定义必谬。就是你要给中国学问下个定义,像西方学问一样下个概念、定义,国学跟欧美这个分科的、逻辑判断的东西不一样,中国学问是混在一起的,是收获性的东西。所以我讲到国学,我们不要纠缠在概念上,什么叫国学,不要去管它,只要自己沉浸在一个方面,一定会有成果的。
近年来,全国讲国学成风,就产生了对国学大大的遗漏、或者是误解。遗漏就是把国学简单当作儒学,就是孔夫子的学问,那儒学以外算不算国学呢?
窃以为,国学既不是经学,更不仅仅是孔学,就算是孔学,孔子思想里面有很多精彩的东西还在没有加以弘扬。孔子是个大教育家,这个教育是谈得很深的,这方面就很少。还有孔子的人道主义思想,孔子有句名言解释什么叫人道。《论语》这本书里面出现的“人”,这个字出现了140多次。孔子讲:人,就是爱人。爱人不是现在这个意思,爱别人的母亲、父亲、兄弟姐妹等自己不认识的人,这很具有现代概念性,所以现在讲儒学,大多是从关系上来考虑,在那样的一个时代,处理人际关系,发展到宋代就偏了,偏到了三纲五常,这样一来,孔子的整套学问里面,他谈得最周密的就是在现实生活中的关系处理问题,他的一些比较精髓的教育思想、人道思想都没有发挥,所以这就是目前我们讲国学的一个大概情况。
今天我讲比较具体的东西,也是我个人比较亲切的东西,就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前在这个地方读书,昏头昏脑地走了七十年,现在有了点什么这样那样的东西,我讲这个过程以及要和同学们讨论的是,一个少年学子,怎样在社会、在人生道路上,能够多做一点成绩。
我个人比较幸运的是生长在一个书香世家,姜亮夫先生是我堂兄,我自己生长在这样一个家庭里。一般的家庭,父母长辈,和你谈厉害这种事是比较少的,这不是世俗家庭的教育,要教会小孩到外面相处,你不能吃亏,该怎么样占便宜,才捞得到好处,世俗家庭教育从小就是灌输小孩这些东西。我印象里面,我们这个家族,大体上讲的都是报效国家这一类的概念,我想长辈们就是从小给我们灌输这种比较高的人生起点、人生智慧,这对我后来的成长关系很大,我1953年离开昭通,那时候生活很苦,从昭通到昆明,从昆明到贵阳,坐火车要六七天时间,那时候的青年和现在不一样,现在的青年志在四方,那时候离开故乡、离开父母,就有一种恐怖感,就感觉到自己孤零零跑到外面去了,所以从此我想到一个问题,昭通这个地方有一种很奇怪的文化现象,凡冒险到外面跑的人,多数成功。姜亮夫19岁跑出去,还有一些军政界的人士龙云、卢汉,都是到处跑的,一直封闭在昭通这块土地上的,像我的一些老师,都非常有学问,但都没有很好的发展,最后有几位老先生是很苍凉的,像张希鲁先生,这样一个偶然性的东西对青年朋友们来说到底要学什么东西呢?
生活视野、学术视野,一定要打开,昭通给我的很多东西都成为我后来发展的一个基础,但后面如果不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很可能就偏了,我在昭通读师范,当时读师范都要写毛笔字,不知道怎么搞的,混得一个书法家当了,这是一个很奇怪的经历,所以我和同学们讲,立足于社会、自己善待人生,一定要有一个切切实实的立足点,一定要有一个看门手艺。
有很多偶然的东西,比如说我小的时候,在这个地方是谢饮涧先生教我写毛笔字,以后写大字报我基本上当作书法来训练,1980年,我在大学当小老师了,我写了一篇文章发表在一篇杂志上,我说书法这种东西是一种抽象的艺术,就与北京大学哲学系毕业、后来在武汉大学任教的一个教授发生冲突,引起全国第一次大规模的美学讨论,那时候我们的思维仍然是那些老套的东西,一听到抽象这个字,一般就把他看作是资产阶级的、西方的,就是因为这场争论,我成了核心人物,自己骑虎难下,天天骂的文章有,说好的文章也有,干脆就骑着老虎往前面跑,现学书法理论来参与那场讨论,就这样才对书法有了很深的理解。
我这个年龄段的知识分子有点苍凉,实际上也有些荒唐,前几十年个个怕帽子,改革开放以后个个喜欢帽子,越多越好,有的假帽子也戴。
1984年开始我才把少年时代,把在昭通师范学着的一点技术加深认识体会,沿着这条路子走下去,从书法入手,慢慢地涉及到绘画,中国画,慢慢涉及到一般的艺术理论,就是这样写下去,这样一个过程,对同学们有个什么样的帮助呢。
你学这学那,都要有一个根基,学国学,学什么都好,要从你最感亲切的一点入手,去深入,这就是佛家讲的沉浮要有立足地,否则就成了空谈家。
我对中国文化有一点点亲切的理解,就是书法帮的忙!我从书法入手,慢慢琢磨,全世界都在写书法,都在拿钢笔写,唯独中国人写字,拿着毛笔写,而且升格成为一种艺术,陶醉在点点线线之中,这是一种现象,在这个现象背后就是一个很大的文化系统,我如果没有当年这样的一个业余爱好,谈什么中国文化博大精深,那就是大而无当的空谈,个人没有体会。1981年后,我就顺着这条路一直写下去,包括书法的一般性理论,由此延伸到写毛笔,写砚台,写纸,这种叫做渗透研究,从一点入手,慢慢地铺开,都有学问在里面。比如说毛笔,很少有人当作大学问,我几乎用了两年时间,翻阅文献资料。中国的这么一支毛笔,你所需要表现的那些痕迹,他都能创造出来,绘画就是点线面,一支毛笔点线面完全具备,点线面是中西方造型的基本手段,西方需要不同的笔来完成,中国就只要一支笔。中国绘画的基础是毛笔、是书法,要从书法学起然后深入到绘画。
我们要学国学,这不是百年前的概念,是当代概念,学书法也可以、学绘画也可以、学中文也可以,门道非常多,但是任何一个门道,你都必须在一个点上有个人的深刻体会,没有这样一个入门处、立足点,你永远在门外徘徊。学书法专业的同学,一定要有个文化高度的认识,不能简单有市场认识,现在的书法绘画是非常赚钱的。这三十年我写过的书摞起来很高了,所得稿费还不够修个厕所,因为写文章的稿费是严格的、市场经济的,写三五年的书,不如写三五个小时的书法,这是市场诱惑,如果一个青年同学,过多的市场意识、功利意识,一定影响你在学业上的进程,从我个人来讲,国学就是画画写写,就是从书法入手的。
经典的国学道路就是先要学《小学》,具体讲就是文字学、音律学、训诂学,他是为《大学》做准备的,所谓的大学,就是四书五经,你要读那些古书,《小学》必须要搞好。我知道同学们可能有一种想法就是,现在科学技术迅猛发展,也不是70年前那一个时期,你们站的高度要高得多。70年前,昭通城以外的事情我们都不知道,现在一个手机就可以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这样的一个时代,我们讲同学们的成才、成功之道是非常艰难的,面对最大的一个问题就是诱惑,物质诱惑、金钱诱惑实在太多了,这些在昭通我们感觉还不够深,这就是我们从教育上来讲一个很尖锐的问题,青年人在五光十色的现实社会之下,物质利益的现实社会之下,怎么在你20岁之前要奠定你自己的事业方向,在30岁之前要奠定人生的基业,别觉得你们都还小,70年前我也是坐在这里的一个小娃娃。
一个教师对一个学生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世间的各行各业,只有老师最好,你研究工程也好,机器制造也罢,你面对的都是机器,唯独教育是面对人的,面对的是有智慧、感情的对象,同学们面对的老师可能有上百人,一辈子能够遇到两三个好老师终身受益,我之所以对文史感兴趣,是一个不讲规矩的老师给我的最初印象,这就是昭通的大名人张希鲁先生,他既是一位历史学家、也是一位收藏家,他节衣缩食买古物,尤其是汉代的古董,带到课堂让学生们观看,但不允许学生用手摸,学生上台看的时候,他嘴里还说着,君子动口不动手,看后就开始讲,汉代的器皿,上面的图案是什么东西,当时的冶炼技术是怎么样的,然后讲到这个器物就是出土在我们昭通,干巴巴的历史,在他老人家的口中,成了一个有生命的、有血有肉的过程,一个老师对一个学生的影响实在是太大,老师的一句话,可以成就一个学生,也可以毁坏一个青年,在当时我碰上这样一个老师,一个著名的史学家,可以用这样特殊的方式来教书,让我感受到枯燥的历史成为一种鲜活的东西,从而产生兴趣,偏科到文史这方面。
我今天不讲学问,讲我人生经历对同学们的帮助。要认识自己是相当难的,我高三年级的时候,遇到个机会,简直像要跳出火坑了,我是昭通师范第一班的学生,那时候的青年人都讨厌师范,当时政府不问青红皂白就把高中44班的学生全部转到昭通师范成为第一班学生,高三年级了对于自己都拿不准,后来因为学习好,就被保送到高等师范,高等师范毕业后,就留校当小老师了,当时当小老师都没有信心,当时上第一堂课,按照惯例学校的老师都会来,前面是学生,后面是学校的领导、教授,准备两个小时的课,我一小时就讲完了,接下来怎么办呢,下课的那十分钟,是我人生煎熬的10分钟,突然灵光一闪,张希鲁先生讲的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是不是可以派上用场了,结果就学张希鲁老先生的“杂七杂八”讲了一节课,讲完后,教务长是一名教育家,西南联大的毕业生,在评估这堂课的时候,突然讲到一句,这个小姜啊,有可能是位优秀教师,直到那个时候我才知道自己是块什么样的料,就是当老师,才找到自己的人生定位,从那以后,一路坎坷,教小学、中学、大学一直没有断过。
我建议大家,要认识自己很不容易,职业的选择很不容易,不要根据利益来选择,要根据自己的天分和自己的爱好来选择,希望同学们在这一阶段,尽早确立自己的某一种爱好,这种爱好不一定是你学校的科目,吹拉弹唱什么都可以,这种不仅是未来职业的依托,更重要的是人生依托,不要看热闹,尽早给自己人生定个位,有几个基本功夫大家不要丢,和学什么专业无关。
一个基本功夫就是写文章。我在大学里教的学生,很多不是人家不要,而是缺乏必须的谋生手段,我推荐去的学生,我和老板说,你要多多关照,结果把学生叫去坐起,两个小时写800字的文章,写不出来,或者写出来就乱七八糟,企业老板拿着作文来给我看,实在看不下去,所以你一定要有一个实实在在的看家本领,走入社会太重要了,靠那些花花哨哨东西是不行的,不管你是什么专业,写文章这套功夫一定要天天练,胡适先生说,没有不动手而成为学者的人,他说的动手,就是写文章,而且他具体教你怎么写,就是凡你读了一本书,你必须写读后记、写提要,该书作者是什么人、涉及的范畴是什么、在学术界的地位怎么样,做一个简单的纪要,胡适先生说,这样你才不白读一本书了,这样除了增加记忆以外,以后写论文,这些东西就是文献来源,而且锻炼了自己。
第二个基本功夫就是写好字。 同学们我建议,除了书法专业的,你那几个字也要写好了,旧社会有个习惯,看字见人,你写个求职报告也好,什么报告也好,字写的不堪入目,连求职的路都断掉了,所以同学们要早立志向,学师范的全面提高自己的品格修养和文化修养,学书法的好好把字写好,从研究字出发去研究其他东西,总之就是从一点入手来看大问题,不要铺天盖地说些空话,最后一样事情也解决不了,这样我们不说对社会的贡献,你的人生才是实实在在的。
同学们,当一个教师,一定要宽容,不要上纲上线,不要把一个学生的失误做政治化的理解,打架就是打架,男娃娃打架就像小老虎你打我我打你,他对以后的生存至关重要,男娃娃打架很好打的,我小的时候也喜欢打,不过多半打败了。所以我说,教育学,是所有学问中,最难把握、最博大、最细微的东西。
本文由昭通日报全媒体记者高飞现场录音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