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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翼笔下的焦灼和疼痛

 2017-07-27 09:41  来源:

■ 陈正彪

吕翼的小说集《风过杨树村》是一组见证世道变迁、解剖人性的力作。该书包括十三个中、短篇。小说的故事主要放在一个叫杨树村的村庄里展开,塑造了一群具有鲜明时代特征和地域特色的人物形象,他们中有村官、税官、信贷员、高利贷者、警察、公务员、教师、商人、工人、农民、屠夫、司机、村妇、村姑、诗人、学生等。在这组群像身上,作家以犀利的笔法对其进行深刻的人性剖析,折射出时代变迁中的焦灼和疼痛。

吕翼是讲故事的高手,情节的推进,悬念的设置,线索的穿插,自然而高超。作家特别善于把握叙事的内在节奏,这源于他在继承我们民族重情节的叙事传统的同时,借鉴西方小说叙事的散文化手法,从而使得文本呈现出明快而厚重、虚实得当、颇具张力的艺术效果。正如中国绘画讲究留白一样,吕翼在叙事上不把空间填满,使得文本通透而空灵。魔幻现实主义手法的应用,使得作品获得了超现实的力量。

当然,这部小说集的重要价值更在于“杨树村”的隐喻性。作家笔下的杨树村,从自然环境的角度来看无疑是美丽而富有诗意的。成片的杨树林,金黄的玉米草垛,缓缓流淌的河流,弥漫的雾气,晶莹透明的露珠,飘落的黄叶,踏上去吱嘎吱嘎作响的白雪以及这个环境中的村庄、农舍、牲畜,都在作家的笔下获得油画般细腻而厚重的刻画。然而,与之形成巨大反差的是作为人类社会一部分的杨树村却贫穷封闭,混乱嘈杂,发生在这里的事离奇荒诞。或许可以说,杨树村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小小丛林。权力、金钱左右着人际关系,左右着规则,左右着吃喝拉撒,左右着一切欲望。在雾气一样迷茫的时空里,杨树村在沉沦和迷失。兹撷例简述。

《别惊吓了火车》叙述的是峡谷中的小城里一对兄妹的故事。哥哥是写“有些贾岛味道。苦苦的、涩涩的”诗的诗人。诗人的妹妹名叫美丽,是“江边盛开的一朵幽兰”一样漂亮的姑娘。从远处修来的铁路打破了这里的封闭和宁静,原本和诗人约定路修通后一同走出封闭的大山,去看看山外的世界的妹妹却突然消失了。诗人沿着已经动工的铁路开始了漫长而艰辛的寻找。为了寻找妹妹,他和那些粗暴的工人一起抬石头,抡大锤,拉铁线,但他还是从那些眼神暧昧的工人的脸上得到了深深的失望。途中,他遇到了一个叫水水的风尘女孩,在这个生活在“野兽群中”的女孩的帮助下,诗人找过一个隧道再一个隧道,找完一个施工点再一个施工点,也没能找到妹妹。这个美丽的风尘女孩“还要找钱”,只好让诗人独自前行找寻。当诗人一路歌哭来到铁路尽头的一座城市,在大海一样的城市里,诗人找遍了每一个角落,终于在一个霓虹闪烁之夜见到了妹妹。衣着暴露,体态优美,明眸生辉的妹妹在一个绅士般的男人的臂弯里,轻盈地进入了歌舞厅。诗人喊着“妹妹”追上去,结果他遭遇到的却是妹妹“显着抵制、拒绝和冷淡,一种令人心悚的排斥”的眼神,矢口否认她就是诗人苦苦找寻的妹妹。在认与不认的纠葛中,诗人被几个服务生暴打至昏死过去。水水姑娘救了诗人。在水水的搀扶下,诗人回到家乡并和水水结了婚。这个凄美的故事折射出诸多信息。在外力的冲击下,原本封闭的环境里淳朴美好的情感,和谐的人际关系不再可靠。曲高和寡的诗人是一种形而上的文化象征,找寻妹妹的过程,对他来说是一次再生,淳朴的诗人接纳了风尘女孩水水,表明尘世接纳了诗人的同时也对他进行了消解。妹妹对诗人的骨肉不认,意味着在现实利益考量下,传统的亲情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危机。风尘女孩水水嫁给诗人,也许象征诗人妹妹的回归。但是,诗人的妹妹真的能回来么?即便回来,还是他真正意义上的妹妹么?实际上,在一日千里的现实面前,传统意义的观念、情感、人际关系已无可挽回地失落了。

《灵魂游荡村庄》里,以超现实的手法,作家为我们提供了两个互为参照的世界:一个是充满情感、利益纠葛,机心重重的现实世界。在这个世界里,男女主人公在同一间屋宇下以夫妻的名义生活,算计,争斗,甚至不惜把八十八岁的母亲从喧嚣的城市送回遥远的杨树村。身为剧作家的男主人公和身为银行职员的妻子家庭矛盾不断升级,致使男主人公产生了婚外情,甚至准备结束这场不幸的婚姻,去娶那文化局看门人的女儿。但是,远在杨树村的老母亲的去世逆转了一切。另一个是围绕着老母亲的葬礼设置的彼岸世界。在冗长、沉重、窒息的葬礼上,作家以魔幻现实主义的手法,在亦真亦幻的叙写中让死去的母亲重现,并和男主人公对话。在冷寂、凄清的夜色里,已是鬼魂的母亲道出了生命的本质和死亡的真正含义:“儿子,钱和生命没有关系的,那东西再多,你看,我生不带来,死不带走……”“你还不知道的,人死了,离开人世,进入天国的是灵魂,是一个跟原来自己毫不相关的灵魂。很超脱的,没有自我,实际上要进入这个境界,艰苦的修炼只能是接近于这一点,而要真正进入这个境界,其实只有一死。”“很多爱,其实都是建立在死亡之上的。”死亡后的简单、超脱、彻悟,反衬出尘世的一切以利益为核心的纠葛毫无意义,从而让人反思活着的积极意义。

《卖果》围绕着卖自家果园收获的苹果,教师尉生和果农父亲历尽千辛万苦把满满一车两万三千斤苹果运到省城,几经折腾卖出,除去各种费用,再回家去把特产税交了,结果是连赊欠的化肥钱也还不清。但是,长了见识的尉老头信心满满,“穿过那个叫牛栏江的地方,又回到了彤红彤红的果园”。这篇小说真正价值在于叙写善恶两种人性的冲突。杨树村税所所长郝兴长粗暴、蛮横,他凭借手中的权力长袖善舞,跟商人、恶棍串通一气,嫖妓要纳税人出嫖资,饭局上当着尉老师父子讲不堪入耳的荤段子。郝兴长的侄子郝来是货车司机,为了满足他在路途上嫖妓,他找各种借口向尉老师要钱,一路上走走停停,不断磨蹭,使得这车苹果抵达省城时已错过最佳出售时机。与郝氏叔侄这对痞子、恶棍相反的是尉氏父子。尉老师工作认真,做事有准则,孝顺、体谅父亲,但是,面对郝氏叔侄这样的江湖恶棍,还是显得书生气太浓,手段稚嫩。尉老头执着、沉稳,尽管他生长于小地方,没有见过大世面,但几十年人生阅历使他面对复杂局面时能处变不惊。他的表现最为精彩处是饭局上那则回应郝兴长的段子,把一个逼急了的农民反击时的机智、“刻毒”表现得淋漓尽致。尉氏父子的人性之善和郝氏叔侄人性之恶在对比中显出善者更善,恶者更恶。从尉氏父子身上,我们看到了这个古老民族生生不息的根本动因。

《行走的秩序》里的交通秩序指挥员老转,用错误的手势指挥着一个城市的交通秩序整整二十年!这个城市的车辆、人群竟然“井然有序”,可外地来访友的女大学生叶子却在这个城市的秩序下香消玉殒。这个耐人寻味的故事让人想到的不仅仅是交通秩序、交通规则本身。《旋转的障碍》里的“哥哥”是个坐不住的人,内退后第二个月就到杨树村,用奇形怪状的铁巴最终造出了一辆油烟一个劲往外冒、声音震耳欲聋的憨包车,他站在车顶挥舞着双手高呼“成功了”,殊不知这辆车也就成了他结束人生旅途的最后推手。“哥哥”的怪诞行为背后埋藏着世人难以知晓的秘密。《树叶风尘》叙述谢小篱、尉为、王柱子、庞俊虎等人的复杂纠葛,小说末尾,谢小篱把庞俊虎给的钥匙在阳光下抛成一道亮晶晶的弧线,落入脚步杂沓踩起的灰尘之中后却被王柱子捡起来吹了吹灰说,留给我吧,虽然你今生不再用它。这个意味深长的结尾肯定不是人性演绎的最终结局……

吕翼把小说集命名为《风过杨树村》,定有深意。是的,这个颇富诗意的散文化题目本身就是某种象征。那些在杨树村演绎的往事已如昨夜之风,滑过村庄,滑过杨树林,消失在遥远的天际,而生活仍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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