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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7-20 15:21龙美光
早在1947年11月1日西南联大十周年校庆时,曾任联大三常委之一的蒋梦麟先生就说:“西南联大由三校合作了八年,有始有终,这是中国教育史上可纪念的一章。”
西南联大在滇八年,先后走出了一大批名流巨匠,铸就了中华民族历史上不朽的教育丰碑。回眸西南联大前后九年的办学史,时值物资紧缺,又屡遭日机轰炸,生活困苦不堪,但师生们精诚合作,共克时艰,结茅立舍,弦歌不辍,其在战火硝烟中仍然坚持读书问学的精神令人感佩不已。
西南联大图书馆尽管在当时已算是藏书丰富,但相对师生强烈的读书需求,仍显得十分不足。于是,旧书店、旧书摊成为联大人对书籍进行补给和进行图书资源调剂的重要平台。联大人在这里淘书,也在这里出售和交换旧书。
昆明翠湖边的青云街上,有一家飘零小商店,其女主人系贵州籍联大外文系学生卢绍华(1944年应征赴缅甸从军)的母亲、联大吴宓教授挚友、著名女作家卢葆华,即专售联大教授寄售之物件,其中包括一些二手书。于是,冯至、汪曾祺等等师生,都成为青云街、文明街一带旧书摊上、旧书店中的常客。
冯至在一篇文章中深情地说:“值得怀念的是青云街的一个旧书店,它并没有什么珍本奇书,但我在那里买了几本书,对我很有意义。1942年3月17日的日记:‘卖旧书130元,买《圣经辞源》20元’;1943年6月26日的日记:‘购《清六家诗钞》’。……在我购买《清六家诗钞》的前两天,我6月24日的日记写道:‘欲买杜少陵诗已售出,知为丁名楠购去。’25日的日记:‘丁名楠持来杜少陵诗相让,盛情可感。’这可能是我在24日以前就看到了杜少陵诗,由于袋里的钱不够没有买,再去时书已卖出,当时遇到丁名楠的一位同学,他把丁名楠买去的事告诉了我,又把我没有买到的事告诉丁名楠。在书籍非常缺乏的时期,丁名楠肯把刚买到的书让给我,真是盛情可感,同时我也要感谢那位传递消息的好心人。”
汪曾祺则回忆道:“昆明的旧书店集中在文明街,街北头路西,有几家旧书店。我们和这几家旧书店的关系,不是去买书,倒是常去卖书。这几家旧书店的老板和伙计对于书都不大内行,只要是稍为整齐一点的书,古今中外,文法理工都要,而且收购的价钱不低。尤其是工具书,拿去,当时就付钱。我在西南联大时,时常断顿,有时日高不起,拥被坠卧。朱德熙看我到快十一点钟还不露面,便知道我午饭还没有着落,于是挟了一本英文字典,走进来,推推我:‘起来起来,去吃饭!’到了文明街,出脱了字典,两个人便可以吃一顿破酥包子或两碗焖鸡米线,还可以喝二两酒。”
汪曾祺说工具书里最走俏的是《辞源》。有一个同学发现一家书店的《辞源》的收售价比原价要高出不少,而拐角的商务印书馆的书架就有几十本崭新的(辞源》,于是以原价买到,转身即以高价卖给旧书店。他这种搬运工作干了好几次。
这样的故事在西南联大真是不胜枚举。
去年,笔者在昆明古籍书店看到了一部刘文典先生手校批注的《庄子集释》(《藏书报》曾作过报道)。该书一函十卷八册,珍罕之至。据昆明古籍书店负责人告知,此套书进库已数十年了。爱书如命的刘叔雅的旧藏,何以出现在旧书店?或许和西南联大时期活跃的旧书交易直接有关吧。
在物质极为匮乏、物价一再暴涨的抗战时期,西南联大人以求知若渴的执着,乐观豁达地沉湎在书山之中看世界,又走出书斋以自己的实际努力改变现状,最终作出了令后人高山仰止的巨大成就。正如联大学生王育清1940年所说:“联大学生口号,每作豪语,谓我辈前途甚光明。目下虽苦亦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