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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6-15 10:11■黄 健
时值初夏,阳光正好。我特地抽出一天的时光,翻晒家里的藏书。
我家的书房并不大,却摆放着三张湘妃竹的书架,上面满满当当地陈列着上千册书。它们静静地立在书架上,在束之高阁的日子里,不知不觉中已蒙了尘,受了潮,现在拿出来让它们重见天日,去霉杀菌。家里有个约五六平米的阳台,正南朝向,光照充足,正好当作晒书场。我把书抱下书架,小心地捧到阳台上,一本本摊开。然后坐在成堆的书里,很随意地翻捡,偶尔在书页中,翻到一帧泛黄的书签,几行端正的眉批边注,几朵淡然失色的干花,心头便低低浅浅地泛起微澜,往事就在翻捡中历历跳跃着。
记得小时候,每到夏天,乡邻们都把家里的物什抖出来在太阳底下晒一晒,冬袄夏衫,陈谷子烂芝麻,农家小院里开始色彩斑斓起来。我家则在小院里晒起了书。父亲爬上颤微微的木梯,将阁楼上的书一本本往下传,我和母亲一本本察看,书页泛黄发霉的,用柔软的旧布擦拭干净;书页有卷角的,就用装满热水的搪瓷茶杯,将书熨平。然后把书一本本摊在用芦苇编成的席子上。毕竟是小人常戚戚,书晾出去之后,我便整天坐在门槛上不敢离去,唯恐几册破书被邻家的孩子顺手牵羊。
家里的藏书一部分是父亲的。父亲在村里的小学教书,一直视书为珍宝,父亲常说:“万贯家财不如一卷书香”,家里即使节衣缩食,父亲也要千方百计买书来读。家里的藏书大部分是我的。在父亲的影响下,我也从小就爱看书。常常一头扎进书堆不顾天日,小小年纪不懂生活,不懂爱情,不懂哲理,懵懵懂懂地在书堆里瞎撞,不分好歹,什么都啃,却也看得有滋有味。那时候上课,听了一半就如坐针毡了,便另辟蹊径——课本下压本图书,时间便流得飞快。老师却并不计较我,因为考试第一个交卷的是我,拿第一的也总是我。放学路上,我总捧着一本书边走边看,不愿马上回家,短短的一段路要磨上个半天。因为一回到家里,母亲总要使唤我扫地、烧火、洗碗……日子一长,我也想出一条对策:妈妈一喊我干活,我就拿着一本书直奔茅房。现在想来,仍不禁沾沾自喜,那简直就跟父亲总拿支烟上茅房有异曲同工之妙。
后来我考上了外地的一所大学,那座城市大街小巷中的所有书店里,都留下了我的足迹和渴盼的目光。由于囊中羞涩,每次走进书店,我都对自己说,只看看决不买。可一看到好书,手就不自觉地伸进了原本就很拮据的口袋。而当别人在食堂里品尝着流油的鸡腿时,我只能喝着两毛钱一份的冬瓜汤。工作之后,有了工资,手头用来购书的“资金”就“阔绰”了。每有空闲,总要去书店转转,带回几本新书,然后挑灯夜读,茶饭不思……后来我调了工作,从小镇来到县城,我几乎没带什么家什——除了一台电脑和几纸箱的书。电视我可以不看,街也可以不逛,但书不能不读。每晚和这些书相伴而眠,我才觉得活得充实,睡得香甜。
太阳已经西斜,该把这些“宝贝”送回“家”了。又一番折腾,书全摆进了书橱。然后随手抽出几本,床前、案头、几上,三五本散落着,闲暇时取书捧读,淡淡的书香便沁人肺腑,幸福便像暖暖的阳光一样在心头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