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昭通日报
2024-09-22 08:00时间留下暗号,埋伏在打猎巷尽头的狩猎者,弯弓搭箭只待猎物出现、暗号传来之际,捕获慌不择路的猎物。但,暗号始终没有传来,时间这头巨大的猎物自顾自地出走,小巷历经岁月洗礼,褪去了风华,像一个孤独的老人,守候在城市的巷道尽头。
打猎巷,就这样静默着,等待被时间唤醒……
(一)
打猎巷,位于昭通中心城市八角亭侧畔,与那些四通八达的街巷相比,它实在是没有什么存在感。
走到八角亭,沿路打听打猎巷,很多人一脸迷惑并摇头表示从没听说过这条巷道——这也难怪,打猎巷的称谓只存在于老城居民的记忆中,官方曾在多年前将此巷改名为由学巷,后改回打猎巷。现在,打猎巷在昭阳区街巷登记簿上是没有的,这条小巷沿用的是八角亭的门牌号。
时间是最好的答案。
走进位于八角亭右侧的打猎巷,两块巨大的石碑叠放在巷道口,石碑由昭通特有的青石打造而成,它的主人没有人说得清,覆盖着岁月的灰尘的石碑,记载着巷道某户人家的辉煌过往,抑或平凡的经历。
石碑守住了巷道的出口,却无法阻止巷道人家的忙碌,进进出出的巷道人家,多为普通的街巷居民,他们很多人为生计而奔走在大街小巷,用勤劳换回一家人的柴米油盐酱醋茶。
居住在建国街的何俊辉,与中华人民共和国同龄,对于打猎巷,他依稀记得祖父说过,数十年前,那个巷子里居住的人多为老手艺人:粉笔匠、木匠、猎人、箍桶人……
何俊辉说,那块石碑旁经常坐着一个昭通人熟悉的卖花人。那个卖木槿花的男人,每天都要从昭通的大街小巷穿过,扯着沙哑的嗓子喊:“卖木槿花喽,卖木槿花!”也许是成天地走街串巷,嗓子受不了,那个男人总在第二次叫卖时,把第二句的“喽”字去掉。走到打猎巷时,这个男人就默默地坐在石碑旁,整理背篓、提篮里的木槿花。卖木槿花的男人的叫卖声唤醒了老城居民,但这个声音在多年前就消失了,老城居民也慢慢地忘记了他,陷入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烟火民生中。
顺着巷道往里走,在昭通老城区制作粉笔,被当地人称为“朱粉笔”的老人,就曾居住于此。那个在新中国成立后,用石灰研磨成粉笔的人,据说,供应了昭通那个时候许多学校教学用的粉笔。一家人将石灰捣碎,加冷水后,生石灰逐渐膨胀成熟石灰,再加入一些简单的染料,一支支白色、粉色、绿色、蓝色的粉笔就生产出来了,最后用普通的白纸包起来,就是那个年代各个学校教学用的粉笔。
“朱粉笔”去世后,其家人也逐渐搬离了这里,赶往人生的下一个路口。
(二)
山河辽阔,小巷逼仄。新中国成立前,有一个叫李雁武(音)的男人,居住在打猎巷的深处,成天拿鱼摸虾。在那个为生计发愁的年代,很多人疲于奔命,李雁武(音)却无所事事,扛着猎枪去打猎。
那时,天空不时有雁鹅飞过,然后歇息在河畔,李雁武(音)打猎从不空手而归,小巷人家对于其猎杀雁鹅的行径看不惯,就慢慢地忘记了其真名,人人都喊他“李厌恶”。
“李厌恶”被人嫌弃后,渐渐地就不太爱说话,成天窝在屋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新中国成立后,他上交了猎枪,成为一名工人。他成家立业后,日子一天天地好起来,一家人搬离了这里。“很多年没有看到他了!”周围的住户都这样说。
时间,这个猎人引以为傲的本钱,早已随着城市的发展,成为了打猎巷的敌人,这里的居民的生产生活都在悄然发生改变。
等待猎物撞上枪口的人,终于向时间彻底投降,上交了猎枪、弓箭,拆掉了搭建好的捕猎陷阱,巷道的另一端没有出口,只有从巷道唯一的出口走出去。随着时代的发展进步,很多人到工厂当学徒,成为昭通城最早的一批拥有城市户口的工人。
推开小巷尽头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里面别有洞天,这里居住着10多户人家,但很多人家房门紧闭,因为是上午,他们都忙着经营不远处的八角亭农贸市场的摊位。与打猎巷一墙之隔的八角亭农贸市场街口,一位古稀之年的老人坐在店门口,其家里经营着一个饵块加工作坊。从昭阳区洒渔镇搬到这里后,她儿孙满堂,日子过得很幸福。因房屋靠近农贸市场,地理位置优越,加上自己的饵块质量不错,每天她和家人制作的饵块都被抢购一空。她说,早年她家的房屋曾与打猎巷李姓人家的房屋交界,李氏兄弟到外面参加工作回到这里后,他们在街头巷尾遇见都是匆匆忙忙地打个招呼,现在,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了,听说已经搬到某小区和儿子居住了。
(三)
打猎巷的另一番景象是梦想的出发与返回。
“打什么猎哦,这里都多少年没有人居住了!”说起打猎巷的来历,老人一脸不屑地说,这个小巷是一个死胡同,几十年前,有人打趣说这里窜进一只豹子也逃不出去,要被众人围猎,故而戏称其为打猎巷。后来,当地居民就一直说自己居住的巷子是打猎巷。
现在,这里居住的多是一些乡下进城的务工人员,他们和时间赛跑,在城市的忙碌中,赚取一点点家用,他们在乡下的房子是宽敞的,却住不下他们想走出去的心,他们在城市和乡村的缝隙中,找寻梦想,奔波在自己的征途中。
打猎巷里曾经的少男少女早已走出小巷,奔向自己的远方,被时间打败的英雄,被流水带走的美人,还是被时间掌控,成为时间的猎物。
走在小巷,没有遇见一个人,外出的人,奔跑在生活的路上,走出去的人很少回来,他们游走在自己的人生轨迹上。“旧人不识我近况,新人不知我过往”,在这里,听不到乡音,寻不到交集的信号。30多年前,居住在昭通城乡接合部的我曾经有一个梦想:走遍昭通的大街小巷,为小城居民做一个脸谱化的描述,后来,奔波在外多年后回到昭通却因为种种原因放下。
打猎人没有回来,时间的赏金是给小巷居民大把的时光。小巷的铁门上,贴着经年的春联,偶尔回家的人才会在往事里慵懒地翻个身,不断回头张望曾经居住过的巷子,走出巷子,弯弯拐拐的路通向老城的四面八方。
那个坐在小巷尽头箍桶的男人,早已被时间遗忘,他用篾片编制的物件,箍紧了耕田种地者挑水的木桶,却箍不住阳光和空气对木桶的敲打。长时间闲置的木桶,在时代的滚滚车轮下,终于散架,人们用上了塑料桶或者铁桶,不再需要木桶,箍桶的人失去了生活来源,终于还是回到小巷,重新找寻继续存活下去的方式。
据传,这个箍桶匠后来走出小巷后,孩子一天天长大,成了一个大型国企的职员,一家人居住在一个智能化小区。后来,老人被时间带走。
(四)
时间之箭指向现在,打猎巷的居民早已走出小巷,这些人家还在昭通城市的某个点上,获取生活的赠予。张弓搭箭的人还是握不住城市日新月异的发展,拒绝不了不断更迭的诱惑,他们终于放下手中的箭,捕获实实在在的生活。
走出去天地宽,打猎巷的人们等待猎物虽然耗尽了他们的青春,也让他们逐渐产生了厌倦,继而是不甘心,但他们谋求生活的方式,开始多种多样——在八角亭农贸市场做生意的人逐渐过上了稳定的生活;当泥水匠的人,修建了别人的房子,促使自己内心强大,他们一天天地构筑英雄梦想;到外省打工的人,有的在外面成家立业,有的带着妻儿回到故乡,开始平凡而普通的生活;藏身小巷的老人,在城市的变化发展中,走在街头巷尾,走在生活的正常轨道上……
时间的敌人,那些小巷的居民,放下了手中的箭。
埋头赶路的人,不会早于时间到达。秋日的阳光浓烈,打猎巷的尽头,一株不知名的野花在墙头悄然绽放。小巷里,打开的窗扉,还在与秋天周旋。
辉煌、失落的人,打开门就不会闲下来,洗衣、做饭、读书、写字,手机上刷出一片天,电视上看天下大事。夕阳西下,搬一个小凳子坐在小巷里,一群人居小屋、论时势,说东家长西家短,讨论粮食、蔬菜抑或听闻的故事,不知不觉间,城市的灯火渐次亮起……
昭通市融媒体中心记者:杨明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