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守望

□陈永明

一

俗话说，父母在哪里，家就在哪里。我的母亲在老家，我的心也在老家。母亲的牵挂也在老家的守望里。

在城里的家里，母亲总把自己当“外人”，嘴里老是叨叨絮絮，年纪大了，在你们城里不方便，你们有自己的事，要照顾我，会耽搁你们。

在老家的家里，母亲把我们当成了“客人”，礼遇有加，唯恐招待不周。也许，对老家而言，我们真成了来去匆匆的过客。对母亲而言，那是一份孤寂心里的慰藉和寄托，是对深爱着的“永远长不大”的我们的牵挂和表达！

二

在乡下农村，热情好客，民风纯朴。对远道而来，在家里留宿的至亲和尊贵的客人，都有端茶倒水、添饭夹菜的礼节。早上起床，再给你端上热腾腾的洗脸水，让你洗去一脸的疲惫。这些礼节淳朴而厚重、简单而暖心，那是一份亲情的表达，那是一份温情的流露。

中元节前夕的周末，我同往常一样，照例抽时间回十五公里外的乡下老家，看望在老家与兄弟同住的年迈的母亲。

平时的周末，我一般都是早上或中午到家，坐坐看看，问问母亲身体状况，有什么需要等等，然后吃了晚饭骑车回城。这次吃了晚饭后才去的老家，本想看看就回城里，天已经黑了，钩月高挂的夜空却飘起了毛毛细雨。母亲一边挽留着，一边送我出门，一直到公路边。母亲说，天黑路滑，眼睛又不好了，不放心我一个人骑车回城，要我住上一宿天亮再回……我明白母亲的担心和心思，自从离开了老家，还真就没有好好陪过母亲，心里边觉得愧疚，我便住了下来。

夜里，陪着母亲说话，看电视，听母亲重复的摆过去生产队分承包地的事情，摆去年社里修公路占了多少自家的地，摆去前年栽种的核桃有几棵开始结了几个果，摆外出打工的孙辈买了车子存不住钱，摆那几个早已不在人世的兄弟姐妹，唠叨兄弟过年时换的55寸液晶电视没原来的老电视机好，晃花了眼睛……

其实，家不需要太大的地方。感受幸福，原来如此简单！

三

早晨，天刚刚开亮口，我还在睡梦之中，便隐隐约约听到母亲忙碌的脚步和声音。我知道，母亲怕我一早就走，已经在准备早饭了。母亲知道，我的家里这久事情多，有点忙，加之城里人习惯了吃三顿，怕我饿着肚子忙着赶路，便早早起来准备早饭了。

我起床走出房门，一阵浓浓的腊肉香味扑鼻而来。门口，干干净净的脸盆里，装满热乎乎的洗脸水，里面放着叠好的明显是反复洗过的毛巾，我知道是母亲为我准备的，我含着泪水感受着这份难以言说的母爱，嗅着温暖的毛巾上留下的淡淡的香皂味，在愧疚中完成了洗脸的过程。此刻，我才留意到，母亲在我身后默默地注视着，脸上是笑意和满足。母亲说，水怕冷了吧！那一刻，我百感交集，无以言表，在心底含泪呼唤：母亲，来世让我再做你的儿！

四

父母是老家的天地，是那个家的顶梁柱。父亲走得早，走时刚好五十五岁。我参加工作三十三年，父亲也走了三十二年。

那以后，母亲一个人独自拉扯着我们六个姊妹长大成人，让我们各自有了自己的归宿。如今，我们大了，母亲却老了；我们老了，母亲却走进了她天远地近的垂垂蓦年。

其实，在母亲的眼中，是啥也不缺的。母亲需要的，除了一份宁静，就是儿孙绕膝的惬意，哪怕是吵吵闹闹；需要的是，游走在外的儿孙们常回家看看，听听她的唠叨，吃吃她做的粗茶淡饭。

如今，农村早已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没文化的母亲却懂得感恩，虽然说不出大道理，但常常会说这世道好，光景好，好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了。让母亲最自豪的是，每年领到手的养老保险金。母亲还说，听说养老金今年又要涨了。我说，以后每年都会涨的，从今年你的生日那个月开始，以后每年还有高龄补贴呢！看得出来，母亲心里很自豪，很有荣耀感。

五

尽管老家离县城很近，我也可以找点时间回老家，但总还是希望母亲来到身边，后半辈子好好享受城里人的生活。

母亲年纪大了，总对自己身后的事情想得特别多。我知道母亲的心病，那是两年前母亲去新拉老家赶集，悄悄请摆摊的八字先生算命，原来，那先生说母亲八十一是个“坎”。为此，这个“坎”也就成了母亲最纠结的心理负担。

为了安慰母亲，打消母亲心里解不开的结，我善意的撒谎说，在昭通请了一个有名的先生算了卦，母亲有九十六岁的高寿，末了我还说，你比毛主席他老人家的岁数还大呢！母亲将信将疑，心里的愁云却慢慢散了，脸上挂着开心的笑意！母亲说：是不是真的哦？我说，是真的呢，还补了一句：花了六百元钱呢。母亲一副心痛的样子说，六百啊！这下，母亲算是信了，因为，六百元在一辈子勤俭持家的母亲的心里，是一个与生命同等重要的天文数据。

走过八十一岁生日的母亲，从那一天起，精神便好了许多。也许，母亲相信了所谓八字先生的“金言”，在心理上战胜了自己。母亲按照自己的承诺，过完生日，可以考虑进城住段时间了。我说，你老人家前几年就“农转城”了，早就是城里人了的。没几天，母亲主动提出要进城，那天一大早就带着简单的包袱，叫兄弟用三轮车把她送到了城里的家。

母亲，一辈子总有操不完的心。始终丢不下老家的那些鸡鸭鹅，丢不下几个蹒跚学步的重孙，丢不下那里山清水秀的气候和环境，丢不下哪怕只是闲来走走看看的庄稼。

刚到城里住了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刚刚熟悉了本属于母亲的那个家，母亲却找出她自己的理由，还是又回到了乡下那个老家。

六

陪着母亲，和兄弟一家围桌早餐，没有城里那种美味佳肴，但都是我最喜欢的、城里不常吃到的，高山腊肉、腊排骨炖竹笋、土豆丝、清水南瓜、糊辣子……

吃过母亲准备的早饭，收拾停当。母亲又装上老家晾晒的干辣椒，地里长的南瓜、玉米和蔬菜，催促我赶路，回自己的家。

母亲照例送我到公路边，一番叮嘱，目送我骑车远去。老家渐渐的远了，母亲的身影渐渐的远了。

母亲隔着稻田，隔着脚下开始含浆饱满的谷禾，模糊的视线仍旧在阳光下张望着，守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