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 嘴

※ 唐正鸿

说起偷嘴，自然而然就会想起自己的童年，上世纪七十年代。那个时候物质匮乏，家庭贫困，兄妹较多，许多东西想吃而得不着吃，于是只好采取偷嘴的方式，满足一时的食欲。现在回想起来，有一些滑稽可笑，但挺有意思的，值得回味。

记得有一次，母亲把供应的红糖放在房梁上的簸箕里，准备过年用。我和弟弟趁母亲不在家，搬来楼梯爬上去偷来吃，每人一小块，但次数一多，自然要被发现。母亲把我和弟弟喊在一边，问我们偷糖吃没有？开始我还耍小聪明，说是不是耗子偷的。母亲说耗子根本不吃糖，我看瞒不过去就主动承认。母亲又问，为什么要偷？我说有几个同学拿糖来在我们面前炫耀，说我们家穷没有糖，我想拿给他们看一下，证明我们家也有。母亲说今后不准背着大人拿，要吃跟她讲，她会拿给我们的。

偷嘴是饥饿的表现，说明想吃东西。记得那年大伯父家娶儿媳妇，母亲去帮忙做饭，我放学后找母亲，见母亲和几个阿姨在厨房里切肉，肉堆在菜板上，油汪汪的，老远就闻着香味，十分诱人。于是，我跑去站在母亲的身边，定定地看着菜板上的肉，一句话也不说。母亲知道我的心思，切了一大块肉，然后蘸上椒盐递给我，要我快回去做作业。我拿着母亲给的肉非常高兴，边走边吃，细嚼慢咽，生怕一下吃完了。现在我还记得，第一口下去油就顺着嘴角流了出来，那种美简直无法形容。

小时候，我有时也会借口帮母亲干活，而行偷嘴之事。记得有一年过年前，家中炸酥肉和鱼儿圆，我给母亲说我想当下手，顺便学习厨艺，母亲非常高兴，教我如何裹鱼儿圆，如何炼油。但真正开始炸酥肉时，母亲又把我叫开，说怕油溅起来烫着。当然，母亲也给我一个炸好的鱼儿圆，作为奖励。说真的，不吃则已，吃了反而念念不忘。深夜，我乘母亲睡熟，悄悄爬起来偷了六七个，但又怕第二天母亲发现，于是我又耍小聪明，拿一个放在桌上，拿一个摆在地上，装成是耗子偷的。第二天果不其然母亲发现了，但又见桌上地下都有，就误认为是耗子偷的，还骂这些该死的耗子。我在被窝里听着不停地发笑，但不敢笑出声来。

偷嘴不仅要聪明，而且还要会做吃的。我们家有一个后院坝，母亲养了几只母鸡来下蛋，我有时会偷偷从鸡窝里拿一个鸡蛋来藏起，等母亲不在家时煮来吃，或煎鸡蛋饭。偶尔，我也会将熟鸡蛋带到学校去在同学面前夸耀，说我母亲如何如何的爱我疼我。一天，有一同学回去非要他母亲煮鸡蛋给他吃，说他们班的某某都吃的，后来我母亲知道了此事，不但没有追究我，反而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偷嘴也是心虚的，生怕被发现后挨骂，因此往往是以极快的速度来偷吃。记得有一次家中请客，母亲做了一道特色菜——炸洋芋丸子。刚出锅的丸子又黄又香，我实在经不住诱惑，趁母亲不注意，偷偷抓了一个丢在嘴里。唉哟，我的妈耶，太烫了。但再烫也舍不得吐出来，只好狼吞虎咽地吞下去。说真的，那种烫无法形容，可以说从嘴里一直烫到胸口窝。后来，我的嘴巴都烫了二个泡，几天后才好。

偷嘴往往是在自己的家中，有时也会出坏主意，让小伙伴去偷家中的东西来分我们吃。有一天，我见隔壁的孙阿姨买了二个包子回去，便对她家老二说，李老二你妈买包子回去了，你不回去拿来吃。他说不敢，害怕被打。我说好笨哟，你不会偷偷拿，他说我回去试一下。没有多长时间，李老二拿着一个包子出来，我说怎么样？不错吧，分我一口，只吃一小口，好不好？李老二说不好。我说不分就不与你玩了，他说不玩就不玩。我又说，不分给我，就去告你老妈，说你偷家中的包子。后来，李老二作了让步，递过来叫我咬一口，并反复说只咬一小口。我哪会放过这一机会，一口下去咬了三分之一。李老二见状，哭丧着脸说，喊你咬一小口，你咬一大口。我说李老二，我是咬的一小口，不信把你手中的拿来看，然后我一口就把剩下的吃进口里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已学会对偷嘴的辨解。有一同学偷人家桃子吃，被发现后告到家中，害得他挨了一顿打。后来，我们在一起玩，他惹怒了我，我骂他“小马贼”，偷人家桃子。他也反过来骂我“小马贼”，偷家中的鸡蛋。我说我不是偷，我那叫拿，因为鸡蛋是自己家的。他说一样，都是背着大人拿的。我说不一样，你拿人家的桃子，被你妈打了一顿，我拿自己家中的没有被打。他说那是你妈护短，舍不得打你。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三十年过去，我已成为孩子的父亲，但偷嘴的习惯仍然没有改，遇着家中煮鸡，我会借口尝一下熟没有，偷吃一二坨。切腊肉和香肠时，也会先拈一片来品尝。让家属不满意的是，我还会像母亲那样拿二片给儿子，吊一吊他贪吃的胃口。家属说那样会把儿子教坏的，而我的观点正好相反，我说儿子不贪吃，就不会去偷嘴，更不会去学着做。现在儿子已经长大，与众多年轻人不同的，就是会做吃的，能在不同场合露一手。

现在的小娃娃无法理解偷嘴，更不会懂得偷嘴过程中的快乐与幸福。因为，现在的年轻父母不是怕孩子偷嘴，而是怕他们不吃，家中食物堆成山，想吃什么都有。再者，现在的小娃娃太骄惯、太懒，基本上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什么都不会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