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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动了它的窝

 2017-04-05 09:51  来源:

□ 王明生

家住步梯房顶楼,六平米的阳台就成了经常看书、发呆的地方。

寒冬里,总是盼望那久违的暖阳。然而,这个季节的天空也总是灰蒙蒙的,不会因为你盼望的心情就遂了你的愿,蛰伏了一冬的我很少光顾阳台了。

虽然不去阳台,但是还会常常站在客厅里向外张望,至于想看到点什么,似乎也没太明确的目的;花架上各类植物的叶片,已被寒风剔得所剩无几;一墙之隔外的庄稼地里慵懒着冬眠的躯体,早些年的这个时节,农人正轮锄翻地放火烧草,我常常会感到寒冬里的些许暖意。

在这城乡结合部的小区里,在这顶楼的阳台上,我经历了太多的震动,就连汶川、彝良、龙头山地震带来的强烈震感,也比不过如今周边挖了又填、填了又挖的路面改造,河堤上一棵棵倒下的大树,以及像长了獠牙的挖掘机所到之处,顷刻坍塌经百年风雨的人字顶土房所带来的震感。这些震感我早已麻木,只是嗅觉还未失灵,远远地,我尚可闻到一间间土屋被推倒后,扬起的遮天蔽日的老尘土味。

灰白的天空,终于透出久违的阳光,它吝啬而煞白地穿透玻璃,极不情愿地洒向客厅一角,我像个叫花子似的接受着这一施舍,想着它的温度,心里暖暖的。

随手抓起一本常读常新的《散文》月刊,迎着斜射的阳光,正要开启那道尘封已久的玻璃门,一个鸟影从阳台由北向南掠过,我想,在阳台南端那个死角,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呢。

我爹,阳台上飞来了两只灰褐色的鸟,看着像鸽子。儿子在卫生间惊喜地叫喊。我踅转到卫生间,儿子正专注地用手机朝窗外拍照。

阵阵“咕咕咕、咕咕”的声音,像鼓点一样绕在耳边。我爹,这是什么鸟呀?儿子迫切地并保持兴奋状问我。小声点,别把它们吓跑了。

在一个特大的土花盆上,跳跃着两只上体羽毛褐色,头颈灰褐,额部和头顶蓝灰色,颏和喉粉红色,下体为红褐色形如家鸽的鸟。我告诉儿子:那是两只斑鸠。

这个冬季里的儿子,一改往日睡懒觉的习惯,每天早早地起来守着阳台上的斑鸠,等它们飞走后,便抓些大米、黄小米、大豆……放到花盆边。只要家里有的谷物,他都换着品种供给。

听着越来越频繁的“咕咕咕,咕咕”对叫声,我忍不住蹑手蹑脚地走到阳台想看个究竟:生性怕人羞涩的两只斑鸠全然不顾我的存在,相互不断发出求爱的信息,追逐着,相爱着。那棵玫瑰花下,横七竖八地用树枝搭起了结构简单、形如平盘状的窝,而在那些搭窝的树枝里,竟然有几根折断了的沾着油渍的一次性筷子。我的心紧缩了一下打了个冷俊,它们的窝应该搭建在山乡田野里间的大树上,怎么会在人口密集的城市小区筑巢呢?不由想到《诗经·召南·鹊巢》中“维鹊有巢,维鸠居之”的句子。如今河堤上的树早没了,一望无际的田野里,像注射了催生素一样,疯狂地、拔节般地生长出鳞次栉比的楼房,空壳的楼房里是飞出飞进的鸟儿,这样一来鹊无巢可筑,鸠焉有巢可占。原来这个城市早已没有它们的栖身之所了。

寒冬肆意地宣泄着自己的淫威,刚硬化过的柏油路面都冻裂了缝,北风放肆得像刀子一般,大雪铺天盖地而来。想到阳台上的两只斑鸠,它们撑得住吗!

回到家里温暖扑面而来,头上的雪慢慢化为水珠。儿子面带成就感地向我摆显,手里拿着一溜一溜的布条说,我爹,阳台上的鸟窝里下了两个蛋,我怕它们冷,准备把这些布条放到窝里,顺便把那个大花盆从花架上抬下来,这样它们可以暖和一些。

天,黑下来了。矗立在田野上的楼房,似一根根巨大的黑柱挡住了远望的视线,就算是晴天朗朗也不可能远望,别说这漆黑的风雪夜了。

那夜,在温暖的被窝里,漫长如一冬。我不愿醒来,是因为在梦中,我看见花盆里和皑皑白雪融为一体的两只斑鸠蛋,它们顶住了严寒,在春风佛柳时节,探出了毛茸茸的小脑袋。

自从儿子挪动花盆的那天起,两只斑鸠再也没有回来过。而刻在我脑海里的梦境,一直持续到每年的满山桃李芬芳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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