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
2017-03-15 15:31□罗勇
石磨最初叫硙,汉代才叫做磨。作为一个把米、麦、豆等粮食加工成粉、浆的一种简单机械,它的出现,应该算得上人类社会生产力进步的一个标志。
过去,在深处乌蒙山腹地的镇雄,流传着这样两句关于石磨的童谣:
“推磨呀磨,烧酒伴过。大呢吃了,小呢挨饿。”
“推磨压磨,钩儿股、呀儿股,猫儿不吃菜豆腐。”
在镇雄农村,念叨过、听说过这些童谣的,差不多是80后、70后及以上年龄段的这群人了。对于不懂镇雄方言的人而言,可能会听得雨里雾里、不知其所以然。
查阅相关资料,镇雄老家的石磨,与全国其他地方的大致相似,都是由两块尺寸相同的短圆柱形石块(下扇为不动盘,上扇为转动盘)和磨盘构成,并架在由石头或土坯等搭成的台子上,区别主要体现在使用上。
在我们老家,石磨上扇侧面的中部,嵌有一根长方形木块,木块的另一端有一个圆孔,便于放入石磨的一个重要配件——姑且称它为手柄。这个“手柄”的主干为直径五厘米左右的树枝,一端或自然弯曲或人为弯曲、顶端一般被削成直径两厘米左右。“手柄”的另一端,则用三根稍短的木棍呈三角状进行固定,再用一根较粗的绳子栓牢、挂在石磨上方预备好的某个固定点上。推磨时,先将木制“手柄”的前端放入转动盘侧边木块的圆孔后,双手握住“手柄”后端用力推,不管推苞谷,还是磨豆浆,一场体力运动便开始了。
推磨,一般需要两个人进行合作。一个人推磨,一个人添料,在石磨吱呀吱呀的转动声中,看着磨成粉的苞谷面从磨盘里冒出来,内心绝对有一种小小的成就感。因为,磨好的苞谷面,在筛面去皮、取出一部分盛放在簸簸(镇雄农村一种用竹条编制的圆形的簸箕)里,经过洒水拌匀、上甄子蒸、倒出打散再洒水、再上甄子蒸等程序后,一甄热腾腾的苞谷饭就新鲜出炉了。再加上一锅煮得翻滚的红豆酸汤、一碗糊辣椒蘸水,就是当时许多镇雄农村家庭的美味佳肴了!
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我读小学。那时候,家里穷,能天天吃上苞谷饭酸菜汤,已经很不错了。由于粮食短缺,一天三顿吃洋芋的经历,我也还是有过的。因此,推磨这种体力活,对于像我这样的农村孩子而言,既是帮父母分担家务的具体行动,又表示可以能吃上一顿苞谷饭酸菜汤了,自然非常乐意。
社会总是在进步、生活也一天天好起来。再后来,随着电力在农村的逐步普及,石磨逐渐被电动的钢磨代替,被闲置在院子里的某个角落,慢慢地被人们遗忘、被杂物或灰尘覆盖。推磨,这个耗时费力的体力活动,已成为留在一代人心底的记忆。
钢磨就是好,既快又省力。刚开始,有人认为,用钢磨磨出来的苞谷面做饭,似乎少了一点点原始的清香。可是,在看得见的快捷、省力面前,又有谁真的在乎这点“损失”?细细想来,这或许就是享受工业文明的一点点代价吧。
去乡上读初中、到县城读高中,在石磨一圈又一圈的转动中,我推磨的次数越来越少;去省城求学、到他乡教书,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看见钢磨的次数也越来越少;调县城当记者、结婚生女、父亲突然病故,不知不觉中,和父亲一起去磨面的经历已成为回忆。如今,日渐苍老的母亲早已不再亲自磨面,但苞谷饭酸菜汤仍然是她的最爱。每次回老家陪母亲,我女儿都喜欢吃上一碗她奶奶做的苞谷饭。当然,年幼的女儿不知道、也不会明白,我记述的关于石磨的这些故事和回忆。
2015年6月的一天中午,我提着相机在老家那条新修的公路上溜达。走着走着,在一间废弃、破败的房子前,一个破旧的石磨,无意间闯进我的相机镜头。拉近焦距,我仔细观察:磨盘边缘的刻纹上,长了些青苔;一丛嫩绿的杂草,几乎将磨盘的大部分覆盖。取景框中,褐与绿、新与旧,形成的对比,竟是那样鲜明。
那一刻,眼前的石磨,似乎在无声诉说着岁月的变迁。
那一刻,我摁下快门,将一段尘封的记忆定格成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