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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单单诗选

 2017-03-07 14:32  来源:

 王单单原名王丹,1982年生于云南镇雄。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首都师范大学驻校诗人、云南省作协理事、云南省作协诗歌创作委员会副主任。曾获《人民文学》新人奖、《诗刊》年度青年诗人奖、华文青年诗人奖、首届“中国天水·李杜诗歌奖”新锐奖、首届桃花潭国际诗歌艺术节·中国新锐诗人奖、《百家》文学奖、《边疆文学》新锐奖等。参加《诗刊》社第28届青春诗会,第31届鲁迅文学院高研班学员。著有诗集《山冈诗稿》并入选中国青年出版社“中国好诗·第一季”。

雨中的北京

雨下了一夜

天亮后,仍在下

整座北京城,似乎是

一锅沸腾的汤

我在地下通道口

碰到被水冲出来的

流浪汉,他像骨缝里

一团黑色的油污

漂浮在命运的碗口

 

山上的喇嘛

蓝天下,最抢眼的

是拉扑楞寺后山上

那个穿红袈裟的喇嘛

他像一小管血

正被注射进荒凉的土地

也是那么远

他俯身看着我们,正匆忙赶往

拉扑楞寺,就像

一群失魂落魄的人,重新

回到了故里

 

当周草原

在当周草原上,我放生了自己

像一只旱獭,迎着风裸奔

朋友从抓拍的照片中

惊讶地发现,悬在半空中的鹰

曾悄悄地扑向我,但不知为何

它放弃了最后的捕杀。

我有些慌,赶紧穿上衣服

一个人坐在山顶上,听

风吹着身边的经幡,猎猎作响。


矿工

我的父亲,曾在一个

名叫苦胆坡的地方挖矿

他每次凿好炮眼,埋下炸药

点燃火绳,就拔腿冲向洞口

等到大地深处发出轰然巨响后

他还会再次返回洞中

一个人站在黑暗里,想了想

又前进了几步

 

蚂蚁

蚂蚁们携妻带子

组成浩大的队伍

赶在暴雨来临前

举家迁徙

我随手捡起树枝

在泥墙根下划出一道横线

瞬间,原有的秩序乱成一片

许多蚂蚁来到横线周围

犹豫,徘徊,跃跃欲试又不知所措

看着它们迷失的样子

我先是扑哧一笑

转又心生悲凉

每当遭遇过不去的坎时

我又何尝不是这样

 

死亡之树

很多次,它爬上窗台

在我的梦中盛开着黑色的花朵

穿过林荫,我看见每个人的头上

都戴着这样的花,美得让人心疼

在我家的院子里,有这样一棵树

果子缀满枝头,每一颗都有自己的名字

比如爷爷、奶奶、爸爸、叔叔、哥哥

将来还会有一颗叫王单单

死亡是一棵树,结满我的亲人

这些年,只要风一刮过

总能吹落几颗


工厂里的国家

把云南、贵州、四川、山东等地变小

变成小云南、小贵州、小四川、小山东

这个时代早已学会用省份为卑贱者命名

简单明了。省略姓氏,省略方言

省略骏马秋风塞北,省略杏花春雨江南

如果从每个省、自治区、中央直辖市和特别行政区

分别抽一个农民工放到同一个工厂里

那似乎,这个工厂就拥有一个

穷人组成的小国家

 

手持火把的人

手持火把的人,在辽阔的黑夜中行走

像一朵石斛兰掰开坚硬的悬崖

如果,把他从人间拿走

黑夜中,会不会留下一个人形的空

 

壬辰年九月九日登山有感

长大后,我就不停地攀爬

从老家的鸡啄山到镇雄最高的噶么大山

从乌蒙山到云南有名的哀牢山

甚至是众神居住的高黎贡山

一次又一次,多么令人失望

我所到达的山巅,天空灰暗

其实,爬了那么多的山

流了那么多的汗,我只想找到

小时候,父亲把我举过头

我看到的那种蓝

那种天空的蓝

 

荒凉的村庄

夜色像一个黑色的苹果

咬开才能看见月光的籽粒

如果没有残星缝合

天空早已是块废弃的补丁

野草枯黄,虫鸣茂盛,乌鸦老去的晚上

蜘蛛再一次网住山间小道

我能喊出的那些名字,走在异乡的路上

也许,他们要等死了才回来

尘埃爬上神龛,挂历在窗台上失眠

鸡们挤在水缸上,木凳子倒在敞坝里

家,仅只是一个词

用来哄孩子入睡,梦里的他们看见

山要走了,河流送行

我的村庄只剩一枚空壳的蛋

孵出的全是荒凉


一个农民的申请

60多岁的刘长贵

一瘸一拐地走来,把乡间小道

当成琴键,魔鬼的音符从骨髓深处

涌灌而出。头发脏乱,满脸胡茬

刘长贵像个稻草人插在我身边

似乎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颤巍巍递过来一张纸

几个病句,歪歪扭扭地倒着

大致意思是:

家贫,无以葬妻

特申请砍树,打口棺材

 

双乳山

石头丰胸,饱满而挺立

双乳山就像她的名字

两只奶子突兀在群山之上

只要春天到来,就会把双乳山

挤紧。乳汁,像劣质的饮料

染绿了乳房和她周围的肌肤

可是,双乳山却喂不饱

山脚下那些饥饿的嘴

其实,双乳山也没什么了不起

她只是离天空更近一些,离现代文明

更远一些,离贫穷更近一些

离幸福更远一些

双乳山全年日照不足100天

海拔高,气候寒冷

山上经常下雨。遗憾的是

我从来没有看见,哪一场雨

能够洗白双乳山下的黑夜

 

大雨中

大雨误会了,其实我不需要浇灌

把身世种在土里,即使参天

我也只是农民的一根枝桠

把手伸向大地,和秋天争抢

一张黄透的叶子。从头到脚

从里到外,每一寸肌肤都

浸泡在雨水中,索性脱掉衣服和裤子

让赤身裸体的我变成一颗刚挂缨的包谷

让满山的庄稼穿上我的裤衩

让它们变成人,变成我父亲

一样的穷汉。我收获他们一生

就让他们也收获我一次吧

雨线淌过我的发梢,眼帘,嘴唇

泥捏的菩萨,第一次尝到了

宿命中咸涩的味道

多年前,我在山上劳作时

遭遇一场暴雨,似乎它一直

下到现在,从未停过


去鸣鹫镇

走的时候,他再三叮嘱

请替我向哀牢山问好

请替我在鸣鹫镇穿街走巷

装本地人,悠闲地活着

请替我再游一遍缘狮洞

借八卦池的水,净心

请替我

说到这里,电话突然挂了

我知道,他的喉管里有一座女人的坟

那些年,我们翻出红河学院的围墙

去鸣鹫镇找娜娜——教育系的小师妹

他俩躲着我,在旷野中接吻

在星空下野合。每次酒醉

他都会跑来告诉我

娜娜像一只误吞月亮的贝壳

掰开后里面全是白嫩嫩的月光

可是现在,狗日的又喝醉了

边哭边吼。大海之上打来电话

请替我隐瞒这些年的沧桑

请替我隐瞒这些年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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