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友杂忆

■ 李国豪

几日前（好像是七月初七），在朋友圈，见书友萧然兄晒书照，恍然思绪飘荡，风气动人，在这凡俗世间，萧然兄带来一阵古风。

照片里，那是昭通某个山村，也许是萧然兄的家乡。

远处可见，大山高耸，几缕碧色，覆盖着灰色岩石，跌宕着一幅宋元山水中的壮丽。只怕宋元山水也没有昭通的大山这般雄浑，不知那时的画家，是否有胆涉足这片土地？

近处是几间民房骑在刀削似的半山腰上，如此险要境地，那里的人民硬是在房前劈出一块宽敞的院坝来，那就是萧然兄晒书的地方了。

那些书，都泛黄，一撂一撂垒在院坝的周围，温暖的秋日从山那边挥洒下来。

院坝的边沿上，放着一只大簸箕，圆的。圆心那一片晒着辣椒，微红。周围就摆着一圈书。两三孩子，梳着可爱的小辫，站在簸箕边。

这一幅景象，何其动人！若是让画家黄永玉老先生看到，想必他会动情挥毫，原模原样画下来，已是一幅当代“晒书图”。

好玩的黄老先生，是画过一幅“晒书图”的。一把黑黑的躺椅上，半躺着一个裸体的胖老头，双手似握非握，遮于额前，全身已被阳光照得绯红，那松弛的肚皮，微微隆起，状貌甚是可爱。

刘义庆在《世说新语》里写：郝隆于七月七日，见邻人皆晒衣服。隆仰卧庭中，以腹曝日。人问其故，答曰：“晒我腹中书”。黄老先生的《晒书图》正是取义“郝隆晒书”的典故。

郝隆饱读诗书，为人诙谐有趣，黄永玉若生于魏晋，可能与之趣味相投，必引以为书友。

世间有许多友情，用物来维系，酒友、茶友、车友、饭友，以此类推，当今热爱跑步的，称“跑友”；热爱下棋的，称“棋友”。诸友之中，与我最合得来的，当为“书友”。

我的诸多书友中，美光是个淘书好手。他比我小几岁，但在我尚不知“淘书”为何物时，他已转战昆明各地，马街、小屯、西站、潘家湾、张官营……遍地皆是美光淘书的足迹。

某日早晨九点，我已到潘家湾，想是很早了。淘书时与店主闲聊，埋怨书为何这么少？店主漫不经心说一句：“好书早被淘走了。”细问之下，才知潘家湾书市，每周末的清晨6点，已有书友光顾，借着电筒之光，一路扫书。

下一周的周末，我果然清晨6点起床，赶到潘家湾。在一片朦胧的晨曦里，爱书人已弓着腰，敏捷地挑选着爱书。

我挑书，动作极缓，人胖，蹲着吃力，弓腰也吃力，只得拣起一本，站直身子慢慢看。身边有几个同龄人，动作可就利索得惊人，他们练就一双火眼金睛，快、准、狠，手一伸，拉出来的，多半是好书，品相、内容，都是优良。

那天早晨，我果然在这一群利索人中，看到了美光的身影，他背着双肩包，塞得鼓鼓囊囊。见面，我们寒暄几句，又各自奔赴不同的书摊。悠缓地走着时，独自在心里嘀咕着，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世间之事，大抵如此。而我们这些书友，若在每周清晨，都能在书市互道一声“早安”，是何其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