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觉之果——胡性能中篇小说《如影随行》管窥

■ 蔡 挺

世事兼承因果，人的生长过程中仍体现着“蝴蝶效应”。

                                            ——题记

有的花不结实，民间称“谎花”。 人的幻觉却不同于谎花，幻觉也结果；只是口味“另类”， 匪夷所思。

胡性能中篇小说《如影随行》（载《当代》2015年第6期）所讲述的，就是一个叫夏小平的人，因訾先生所“诱发”而来的幻觉，左右了其成长过程以及成人以后的情感生活。八岁的夏小平在与小伙伴们捉迷藏（“躲猫猫”）“ 丢魂” 后，訾先生为其“找到了魂”； 顺利地切入了夏家的生活，成了夏家的座上宾和其父夏家富眼里了得的人。訾先生接着还用手段让夏小平去世多年的奶奶“附体” 说话，他的举止姿势像夏小平的奶奶，他连语音都能类同夏小平的奶奶——他也许早年和她有过接触，不一定接触的时间长，也不一定接触的次数多，还不一定总揣测；身在江湖，訾先生也可能有观人言行，记忆超群的过人本领；悄悄地将她的举止言谈及形象，“拷贝” 并存蓄在自己的记忆中。

……片刻之后，訾先生的表情放柔和下来，仿佛刚才与别人的争辩获得了一个令人满意的结果。他把双脚交叠在一起，两手轻握，垂放在小腹的下端，像照片上夏小平祖母的姿式。突然，令人惊异的事发生了，訾先生开口说话，但不是他平时的声音，而是一个老妇人的声音，低沉，缓慢，间或伴随着一两声咳嗽。

夏小平没听过奶奶说话，但其父其母听过，他俩认为是，他们惊愕于訾先生的唯妙唯肖。

夏小平的父亲对儿子与其奶奶的短暂交流意犹未尽，他竟然提出请訾先生帮忙，让夏小平看一眼他的奶奶；訾先生先推辞，面露难色，后来同意了；于是，出现了影响其一生的幻象：在布置好的房间和场景里，訾先生本来是要夏小平在他掌上看到奶奶；没想到看到的是很具像而特质的女性的乳房（即俗称的“奶子”、“奶奶”，“奶奶”中后一个字读轻声）：

在訾先生的诱导下，夏小平再次盯住了他的手掌，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之后，奇迹出现了，夏小平看见訾先生的手仿佛变大，而且他的掌心动了起来，仿佛有一样什么东西在下面拱动，准备破土而出。夏小平的眼睛一亮，很快，他就在訾先生的手掌里看到一对乳房，坚挺而丰满的乳房，散发着微弱的白光，尤其是两乳之间，夹着一片令人触目惊心的桃花。

当时夏小平十岁。

这幻象肯定来自十岁的夏小平自我心中所生。正如小说中分析的一样：夏小平的身体恰巧处在一个微妙的发育期。“他最终成长为巨兽的性意识，在那个神秘的夜晚像一粒种子一样在夏小平的身体里面萌芽。”訾先生从此消失，杳然无音，却是一种内心隐密被碰巧揭露的巧合。至于二中女生陈敏（后来改名朱眉）被性侵的事与訾先生有无关联（夏小平艺校毕业，在公安局工作后，从陈年的档案中发现一帧事发时陈敏胸部的照片：“姑娘的胸部有一块胎记，看上去就像一片粉红色的桃花”），阅读者说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反正，訾先生即便在故事中也再未露面。

幻象对夏小平的影响，自是如影随行。特别是他成年之后，对幻象所呈所现，可谓才进入“骸骨的迷恋”，他“遍”寻异性乳房，却因为它们没有“桃花”而失落；他不遗余力找到朱眉，终于在自己和朱眉间建立起机会，但朱眉却让他大失所望：那片“桃花”的胎记被朱眉到省城的昆华医院除掉了。他的迷恋恰恰是她难以洗掉的羞耻。其实，即使没除，和夏小平的幻象也不会毫不走样地雷同。因此，夏小平用颜料在朱眉胸部画的“桃花”，才是他幻象的“完美”呈现。

幻象不灭，但幻想象终究是幻象。朱眉欲在胸部重植“桃花”，却死于非命；是不是更让夏小平添筹幻象宛在镜中、难以捕捉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