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
2017-01-03 11:18龚占甫
世纪之交,我带着无穷的对未来的期盼离开了大学,在社会上碰得头晕目眩,满天星斗,最初的斗志衰弱为随时可以熄灭的风中之烛。穷困潦倒,连浊酒都沽不起,深切地感受到了在校是“宠儿”,出校是“弃儿”的悲哀。异乡残酷的生存重压之下,无奈回到了落后的故乡,成为了一名人民教师,卷起被子进了大山深处。
接下来的就是无穷尽的拼搏中一次次积累实战经验,以逐渐加深的层次体会了: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但是成了路的,因为人走的少了也就没了路。这个绝对真理,上课、改本子、写教案、检查、开学、考试、放假……
干什么时间长了都会倦怠,大山深处的穷老师这个标签,让我自卑不已,空有高和帅,缺了“富”,找对象、连长相惨不忍睹的人都撇嘴角。这样一来,无所谓、随波逐流就成了工作常态。就这样毫无幸福感的谋生过了不知多久,上边强调“安全”“家访”考评占比加重,不得不上门“家访”。
山一层高过一层,层峦叠嶂,青黛相间,九曲连环,寒泉泠泠。随着学生跌跌撞撞不知过了几重山,在夕阳已经不光亮的寒夜到了她的家。一碗两掺饭(米饭和荞疙瘩,米饭占比很少)、一碟盐炒土豆、一锅淡白菜,外加一点家制酱,双老、双中、双小,外加我,成就了昏黄灯光下的“奢华”饭局。
“例行公事”的家访轻松随意的完成后,孩子的双亲上山。看不下去我的二年级小学生和她头发银白下肢严重不便的祖父还要干那么重的家务,外衣一脱,袖子一卷,给她们家完成了每天的必做活。不知不觉,夜色已浓,谢绝了殷勤的挽留和孩子送我上最大那座山的建议,拿着我的强力手电出了她的家门,在如水的寒夜里独自返校。
我在九转蜿蜒的山路上前进了半小时,突然,眼前一片漆黑,手电忘记充电,一下就熄火了,抓瞎了。面前各种黑乎乎的造型仿佛马上就要扑下来压住我、撕碎吞下一般。前边十几里山路可怎么办?
摸黑走了几步,跌了好几跤,头皮蹭破了,屁股、双手就更不用说了。一个不小心,罢了工的手电不知跌到哪里去了。不由把这山、这工作诅咒了若干遍。
寒虫唧唧,夜雾如冰。孑然一身转入井底一般的山凹。四处碰摔之后不得不说服自己:不是我迷路,是路长脚跑了!
短松迷离,山影巍峨,阴云似锅盖,饶是夜寒比冰,也出了一头白毛汗。
“老师、老师……”
隐约有声,精神一振。可仔细一听,却止于连绵松涛。
“老师、老师……”山风回转,似幻还真,似乎带着哭腔。
一点昏黄的光飘飘荡荡似乎从天上下来。
“是哪个?!哪个在那点……”
“……好了,老师在那里了,好了……”
加快了速度的亮光渐渐近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相互搀着,以奇怪的方式移动着。
终于来到了面前,是孩子和她的老祖父,举着一个火把,火把下是一头凌乱的白发,两行晶莹的泪珠。
“娃娃说看到老师的手电熄了,半天不见亮起来,怕老师迷路。这下边的河水很深,还淹死过人。她爹妈又把家里的手电带出去了,又找不到其他人呢,就叫我点个火把,这半天都在整火把,娃娃急得跳,催死催活的、火把没怎么整好,像个煤油灯一样的,耽误事了,害得老师到这儿了,遭罪了、遭罪了。老师在了,娃别哭了啊……”
说不了话,胸口像堵了一块什么。
拉着孩子小小的手,扶着老人家,默默随着昏黄的火把光线,箍着夜雾回到了她的家。
和衣躺在“燕窝”楼上,盖着单薄的被子,眼前总是回放着孩子那张带着晶莹泪珠的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