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
2016-10-21 10:13■ 王明生
第一次知道大关这个地名,是在懵懂的少年,那年我刚满过12岁。五月下旬的一天,放学后的我回到家里,书包一丢,领着小妹就往外跑,还没出天井的巷门,就听见耳房“夏胖子”家里传来阵阵的哭声,这哭声是我有生以来听到最为悲切的,寻着哭声来到夏胖子家门口往里看,在昏暗的屋子里,围着街坊的长辈,根本就看不清谁在哭,谁在泣诉。只听见断断续续的“大关——木杆——地震”“死了,都死了,夏二婶和她的老二、老三、老五激灵跳站的一夜间,只剩下夏四妹和在昭通的夏胖子了。”“唉,太惨了!等天亮去刨人时,老五还紧紧含着夏二婶的奶头,嗯,嗯,嗯……”众人的哭声,随着断了又续,续了又断的哭述,一阵高过一阵。
那是一次充满神秘和艰辛的旅程,由于山高路远,加之当时的路况、车况等,早上的班车在大山丛中“哼哧,哼哧”地摇晃了大半天,直到下午三点多钟才到大关。慢慢从晕车的不适中恢复了的我,睁大双眼、好奇地审视着身边的一切。当时大关县城的主街道,其实就是在213国道的两旁集中建起了些房屋,有茶馆、小馆子、为数不多的一两家旅店,便形成了县城的主街。
踏着青石板铺就的街道,看着街两旁至上而下流淌着清澈见底的泉水,水沟边忙碌着洗菜淘米做饭的身影,茶馆里的老者悠闲地品茶谈天说地,不时从江里传来阵阵的流水声,这一切的一切,由不得你不去想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记”,大文豪笔下的世外桃源非此可比。水沟的两旁长满了郁郁葱葱的杂草,沟底的两沿是随处可见白白壮壮的根须被泉水冲刷后裸露在外。很是好奇的我,蹲下去捞了几根,在沟里随便涮几下,一阵红红的泥巴水过后,泉水还是那么清澈,手里的植物根须更加白皙了。此刻,一股浓烈的腥味,在滴落的泉水中扑面而来。晚饭的糊辣椒面拌折耳根,齿间的那个嫩、那个脆、那纯正的腥味,是我此生第一次认识并吃过的、最鲜美的折耳根。多年后,每当在菜场上购买折耳根,我都会自言自语地嘟哝几句:不如从前了,没得大关的那份味道了。”
夕阳把最后一缕霞光,抛洒在山腰上那或弯或曲、高高低低、错落有致的梯田上,放眼望去,一片又一片由青泛黄的色块,无数个忽闪忽闪的红光从田里的水面跳跃着,石块堆砌的田埂泛着红光延伸着,一时间分不清是太阳跌落在了大关,还是大关本来就是天堂。神笔马良毫不吝啬地把最后一笔落在这大自然最美线条和最震撼色彩的画幕上。此刻,东边一轮大大的、圆圆的月亮,已被画在了天上。每每忆起那一幕,元阳梯田的壮美与辽阔,龙脊梯田的气势磅礴,直上云端,已不再那么令人向往和心动了。
夜色的降临,给大关蒙上了一层又一层神秘的色彩。最怕做,但又不得不去做的,就是如厕解大手了,用步步惊心来形容一点不为过,小心谨慎地蹲在两块有点湿滑的木板上(有些根本就不是木板,是粗圆木),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沟箐,一次大便后久久听不到落下的声音。眼睁睁躺在床上,往下听是滔滔不绝的江水声和知鸟的欢鸣声,举目窗外是触手可及挂在天空的一轮皓月,近看是纷飞的萤火虫,远出是偶尔传来的狗吠声……月夜里的大关,像是一曲循环不止的小夜曲,一直把我送入梦乡。
G85公路昭通至麻柳湾段通车后,我有一种莫名的冲动,可当我驱车前往,漫步在大关的街头时,梯田被这里一群、那里一堆高耸的楼房所取代,不绝于耳的叫卖声,南来北往的人流,一切和所有的街市一样,心中的那份渴盼,那份美好的记忆瞬间荡然无存。
回望山城大关,一片片耸立的楼房,在渐行渐远中越来越模糊,无处不在麻将室里的洗牌声,渐渐被咆哮的关河水声淹没,黄连河风景区的商业味,像发酵的酒越来越浓,水沟边绝种的折耳根,也只有靠人工栽培,满山腰上石块堆砌的田埂已不再现......记忆中的大关更加清晰可现,现实中的大关反倒模糊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