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
2016-06-14 21:45★阿 传
信师是我们学院烧锅炉的人,在我们学院,一直饱受着非人的礼遇。不过信师无所谓,除烧好自己的水,打点好自己的小杂货铺外,信师基本没事干。2000年间,学院开始清理勤杂人员,信师毫无悬念,理所当然就被列为所清点人员。信师也不理会,云淡风轻就关了自己的铺子,走了。
按理,信师是完全可以保留下来的,可信师说他不愿多此一举。他说他实在看不惯那些坐在主席台上唾沫星子乱飞的秃顶、横肉和啤酒肚,每看一次,他信师就按捺不住想打人的冲动。信师说,我他妈早就想“下海”,可就是鼓不起“下海”的信心和勇气,现在,是时候了,“老子要么被海淹死,要么让海把我浮起来。”信师如是说。
信师走后,老实说有好长一段时间,我们这些“小嫩儿”们都觉得很有些适应不过来。在此之前,我说的是在熄灯铃没响起之前,那些一号楼、二号楼的男生宿舍里,常会于敞开的窗户间蹦出许多怪眉日眼的词来,“303,包子;407,包子;信师,包子……”喊着喊着,“哈哈”的竟又蹦出了“信锅炉,包子……”这样的话语。
可信师不生气。
通常情况下,信师只会在楼下道,“等一下,等一下,马上就好。”他知道,在这学院,我们这些学生就是他的短期客户,就是他的上帝或福利。虽然,在南城,“包子”一词也常被替换为“智障”一词的代名词。
然后,新鲜刚出炉的包子,就开始一间间的卖开了。
“信师,先赊着哈?”
“没钱你装什么款爷?信锅炉,别理他,包子抬我们这边来,我们的是现钱。”
信师斜了一眼对面那间,也不理睬,径自把账本扔床上那哥们儿,“自己记,时间,个数……”
“要不要汤?”
“整一碗嘛,反正汤不算钱。”
“碗拿对面,”他一手提包子,一手提大洋铁桶,走到刚喊“信锅炉”的那间,“刚才谁喊包子?”要包子的马上从床上探出大半个脑袋,“哦,哦,原来是乙己兄哦,怎么,今晚忘了穿长衫?”
大伙笑起来,“哈哈,原来信师也认字。”
“开玩笑,信师我毕业于云南师范大学锅炉系,你以为就你们才大学二学的。”
“大学二学?”
“嗯。”
“咋解?”
“想怎么解就怎么解。”信师并不理会那些伸出来的脑袋,“还有要买的没?不买走人,马上熄灯球。”然后,灯就真跟着他说话的节奏,熄了;然后,信师就提着大洋铁桶“咣当、咣当”的走出了门外。
信师向来是这样,话很干脆走也很干脆。传闻中办事也从不拖泥带水。比方上课,相传——信师是上过语文的。而且还是高中语文。或许就是因为太干脆,所以一学期下来,学生普遍都一头雾水。校长纳闷儿了,不应该呀,信师好赖也是“科班”出身的角儿。可经过数次的“倒冠”(倒数)之后,校长就不得不怀疑起信师水平来了。校长说,得,信师,你还是去打铃,你以其昏昏岂能让学生昭昭?信师生气了,说等一下,然后翻箱倒柜,从宿舍找来他那云师大汉语言文学专业的本本,“我昏昏,我昏昏你给我说说我这本本是怎么来的?”校长说,你就是北师大毕业的也没用,我要的是分数。信师说,那懂不懂啥叫素质教育?校长说我懂,我什么都懂。信师说,你懂个球,就你这办学理念,分明是在和现行教育方针作对。校长没辙了,又拿他头疼,于是就趁学期末,向主管部门递交了一份报告,建议主管部门把信师调离。调离就调离,反正信师也不打算在这学校继续干,于是又借着一定社会关系,调到我们学院来。
不过,信师虽说在教学方面很“干脆”,但我总觉得信师不过是在对象方面犯了混。比方他要授业解惑的是我们这些不务正业的刁钻学生,那信师他根本就不会“昏昏”。就拿“大学二学”那事来说吧,我们没过几天还不就把那意思给“参”了?那天,信师正和食堂几个员工在树下玩“大贰”——这是这地方最常见的一种纸牌。玩法大致和麻将一般无二。我记得看到信师才打出一支“大贰”的时候,大脑跟着就灵光一闪,原来信师之前所说的“大学二学”,敢情就是“大贰”这词的巧妙化解。
当然,信师也并非像传闻中那么玩世不恭,他常常于我买“零烟”(散装烟)之时告诫我多读书,最好毕业后再考一研究生啥的,我却误会他在打趣我,我说信师,研究生(烟酒生)呢我看就不必了,毕业后我就有恃无恐的“研究死(烟酒死)”。
真的,或许就因为这些,所以到现在我都还很怀念这个活得有些潦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