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巧家

★万吉星

巧家县城真的是很小。巴掌大的一块地，小巧玲珑一座城。斜依在玉屏山的怀里，刚刚伸出一只脚，便踩到了金沙江。

平正街垫底，新华路居中，过境路封顶，三条主街道纵纵地由县城东南的魁阁梁子向西北的七里香倾斜，首尾相接，便围成一个椭圆的巧家大芒果，围住了全城人的吃喝拉撒嬉笑怒骂，围住了一代又一代巧家人的青春岁月和历史印记。

平正街很老，老得能沉淀下巧家人所有的回忆。低矮的砖瓦房撑起支离破碎的天空，窄窄的街道像一条细长的线，穿进岁月的针眼，缝补着人们渐渐模糊的老街记忆。沿街一长溜简陋的铺面，衣裤鞋袜土特山货，犁铧锄头锅碗瓢盆，老街便有了浓浓的生活气息和乡土味。一进入腊月，北门口街道两旁便有竹背箩装满黄灿灿的小碗红糖，透着几缕甘蔗的清香，溢出几许生活的甜蜜。逢年过节，有成群结队的山民涌来，拖儿携女，吃碗凉粉，买件便宜的花衣裳，脸上便扬溢着幸福和满足。街边偶有老者靠墙而坐，执一尺多长的烟杆，就着落日的余晖，卷一根叶子烟，点燃一脸岁月的沧桑，老街便多了一分沉重、几丝念想。

新华路扛起小城的大梁，横贯南北，像一根扁担，一头挑起堂琅文化广场，一头挑起龙潭公园，人来车往熙熙攘攘，成就了小城的繁华与喧嚣。闷热的夏夜，新华路上便有临街的缅桂散发阵阵清幽与芬芳，沁人心脾，携恋人手挽手在新华路来来回回走上走下，成为那个年代谈情说爱的主要方式，也是每一个情窦初开的乡下孩子极为奢侈的梦想。走累了，就趴在大龙潭的护栏上，静悟“古树横潭鱼在枝头鸟在浪”的禅机，看龙潭公园古树参天，流水潺潺，一汪清泉汩汩流成小城的龙脉，穿街过巷，透着一股寒彻骨的凉意，给热得起火的小城带来一丝清爽几许惬意，流走的是岁月的沧桑，流不走的，是小城人对大龙潭的眷恋。几缕漏网的月光透过公园大榕树密密的枝叶，倾泄一地的皎洁和青春的羞涩，小城夏夜便平添了几分爱的呢喃。

过境路是后来新建的，高楼林立，宽敞整洁，让小城有了一丝现代气息。酒吧KTV夜宵烧烤，把原本静谧的小城之夜搅得热火朝天醉眼朦胧。天气最热时，过境路水碾河沟公路两旁便摆满了黄澄澄的大芒果，引得大车小车摩托车都要刹一脚，随便捎上一箱巧家大芒果。过境路虽短，却担负起出滇入川的重任，外地人一上过境路就要忙着踩刹车，要不然一不留神，车就跨过金沙江大桥冲进了大凉山。可见，巧家城是真的小得不能再小了。

小城依山，便有了山的气势山的俊逸山的挺拔。山不高，却绵延起伏，一山接着一山一峰连着一峰，像个赶路的乌蒙汉子，从大药山麓风尘仆仆一路奔来，到了县城后面的旱谷地，坐下来歇歇脚，山势便平和下来，在高山峡谷间闪出一个不太平坦的坝子，山上种蚕桑山脚栽芒果坝子里卧几丛甘蔗林。春来郁郁葱葱一片青翠，绿在城中城在画里；夏来芒果满枝甜甜美美，人在梦中梦在心里。小城依山就势，出门就爬坡抬腿就上坎，但巧家人住惯了山坡不嫌陡，就像生活，过于平庸则死水一潭死气沉沉，有了坡坡坎坎，人生便有了激情，有了跌宕起伏和波澜壮阔。

小城傍水，便有了水的温柔水的灵动水的妩媚。金沙江从东川象鼻岭入境，一路豪情万丈浩浩荡荡呼啸而来，到了城南的红路沙坝，便婉如一个不施粉黛羞羞答答的村姑，沿小城的脚根轻盈盈悠然而下，顾盼萦回流连忘返，隔着岸上库着坝子的甘蔗林，透过芭蕉树，含情默默远眺着县城。小城因了这江流水就有了灵性，小城的姑娘明目皓齿面若桃花长得清汤白洗，连说话都轻言细语如春风拂柳，把整个小城摇曳得春心荡漾。

小城很任性，任性到不晓得冬天是个什么样的季节，让小城的孩子对雪花成为一种奢望。春天，把大地还给春暖花开，把街道还给五彩斑斓的裙子，让玉屏山上漫下来金沙江畔涌上来的苍翠碧绿肆意包围着浸润着小城；夏天，要热就热得火辣，随便划根火柴，就能把空气点燃。任巧一中校园里的凤尾花高调地开放，一树凤尾一树红，满城缤纷满城花；秋天，小城上方的天空显得宁静而高远，一阵秋雨过后，几缕秋风送来库着坝子瓜果蔬菜的鲜香，心情便也像这个季节一样饱满而淡雅；冬天，山脚江畔高高的的攀枝花树上冒出一个个红红的花骨朵，用竹竿轻轻敲落，大街小巷，便到处弥漫着一股攀枝花炒豆豉的香味，一直飘进远方游子的思念，随便做个梦，都是家乡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