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奶奶

★高 青

我是在姥姥家长大的，大妹妹出生，我就被送到了姥姥家。姥姥村上的老人常常说我是二斤荞麦皮换来的，所以不稀罕，才送到姥姥家的。我渐渐长大，知道我姥姥村上的长辈是在逗我玩的。但为什么把我送到姥姥家抚养就归在奶奶不照顾我，妈妈忙不过来上。因此，我不太喜欢我的奶奶。

十岁那年，我得了一场重病。奶奶拄着拐棍，用她那被裹过的小脚颤巍巍的丈量十多里地去姥姥家看望病中的我，那时我已经开始懂事了，我知道，奶奶其实也是爱我的，只是，奶奶爱我们的方式和姥姥不一样。姥姥出身富家，习惯了轻声慢语，习惯了呆在家里纺织刺绣，她的主要任务就是教育儿女。而奶奶却要和男人一样到田里劳作。她的生活方式导致了她粗糙的个性，姥姥缝的衣服，哪怕是补个补丁，也千挑万选，要同样颜色，同样材质的布，有时候甚至会弄出个花样，让你觉得那补丁好像是估计缝上去的装饰。缝出的针脚整齐细密，比缝纫机缝的好看，而奶奶缝衣服，粗针长线，线头毛糙。她的概念里，孩子饿不着，冻不着，做大人的就尽力了。孩子自然不会喜欢那样的她，又怎么会跟她呢？

后来，我离开了姥姥家。就辗转在求学和求职的路上，我极少有机会在家里呆。和奶奶相处的时间也极少。

每次回家，她都会拿她不舍得吃的东西给我。碰巧亲人们给她送了什么好吃的，而我没有去她那里，她就会给我送到我住的房子里。多少年来，我们已经习惯了给她拿点好吃的，谁舍得去吃她的呢？拒绝她，她坐都不坐一下，就黯然的转身离去，嘴里小声的嘀咕着“……我老了，我的东西脏，嫌我脏，不吃我的东西……”我住的地方离她的小屋500多米，90多岁，裹着小脚的她这两年身体越发不好了，500多米够她拄着拐棍颤巍巍的走上半个多小时，路又不平，常常都是她在前面走，我不得不耐着性子跟在她身后听她唠叨着把她送回去。

转眼，我离家又大半年了，正想着回家去看看她，不想却听到了奶奶去世，已经下葬的消息……

妈妈在电话中说，弟弟让奶奶搬到新院里，可她怎么都不肯，她说老了自己顾不上自己了，脏。我不知道，我们几个孙子辈的孩子，都曾给了她多少，多大的伤害，以至于她家都不肯去？

在她弥留之际，被强行搬到了那幢给她住的瓦屋，她只住了一天就走了……

妈妈说，奶奶想吃什么，家里都马上给她做了，她应该没有什么遗憾。

怎么可能！奶奶的弥留之际一定遗憾她所疼爱的孙女孙子不在身边。

我没能看她最后一眼，清明到了，我要到她坟前看她，给她烧点纸，拔拔草，培培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