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在月光里游弋

何小龙

半夜醒来，我看见月亮悬挂在卧室北面宽大的玻璃窗上方，正深情而专注地凝视着我。

住在四楼，与窗户相对的是横在天际的一道山脉，用不着拉窗帘，如水的月光无遮拦地流进卧室，家具、衣架、睡在身边的妻子的轮廓，清晰地呈现在一片澄明里。这时，思绪宛如一条被惊醒的小鱼，自如地游来游去。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苏醒，我望着月亮，月亮也望着我，她的白净的脸颊似还荡漾着浅浅的笑意，仿佛问我，你怎么不睡了？当我意识到从入夜到现在月亮一直守候在窗外，我静若止水的心里便扩散开来一圈圈温情的涟漪。

我总觉得，在月亮身上闪烁着一种母性的光辉，一种温柔的、荡漾着无限爱意的光辉。人们有躲避太阳的时候，但没有谁会拒绝月光的照耀。每当夜色淹没了这个世界，月亮就像一只银白色的救生圈或一只小船，从黑黝黝的山那边漂来，将人们从黑暗中引渡到温暖的家以及想要去的地方。而当人们进入梦乡的时候，她还守候在窗前，直到夜色退潮，道路、桥梁、房屋、树木、车站、码头......全部浮现在黎明的曦光里，才悄然隐退。

月亮从不表白，她总是在默默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关照着所有的人，不管你是富翁还是穷汉，都能从她映亮你眸子的光辉里，感受到抚慰心灵的慈爱。不论夜有多深，路有多难行，只要有月亮相伴，你就不会感到恐慌，迈动的脚步变得轻快。

记得以前我在城里一个单位上班时，晚上要和同事轮流值班，每人一周。由于家在郊区，对我来说，值班便是一件比干重体力活还发愁的事。尤其是我和一个女孩谈恋爱的那段日子，我就更不爱值班了。那时，从郊区通往城里的一段路没有路灯，路况又不好，坑坑洼洼的，如果出门晚了，骑自行车是有一定危险性的，我一般推着前行，直到前面出现路灯才敢骑车。因此，每逢值班，我最盼望月亮出现，一旦有月光，我就可以延长和那个女孩的相会时间。而在没有月光的夜晚，如果我回去迟了，母亲总会拿着手电筒在巷道口等我。

有一天晚上，我和女孩告别后，踩一地月光“醉意”朦胧地往回走时，腕上手表的时针已指向11点。行至距家不远的地方，我忽然又看见母亲扶着一辆自行车站在巷道口等我。“妈，今晚有月光，你不用等我了。”我有些愧意地对母亲说，赶忙接过自行车。母亲责怨道：“你还要去值班啊，咋不知道回来，真不懂事，万一单位出了事怎么办。”不过，看得出来，母亲挺高兴，脸上溢满笑意，她终于忍不住问我：“那女娃......”我明白她想问什么，她一直担心女孩看不上我，谈着谈着就“吹”了，便第一次自信地对母亲说：“妈，你放心，她对我很好，已答应嫁给我。”听了这话，母亲笑了：“看你笨头笨脑的，还真有福气，妈这下就放心了......”

那晚，通向城里的路被月光照得白亮耀眼，我骑自行车行进在路上，心情格外欢畅......我心里明白，此刻，照耀我前行的，既有天上的月亮，也有那个女孩和母亲的爱的月光，天上人间两种“月光”融为一体，沉湎其中，我感觉到自己很幸福。

直到现在，我仍然沐浴在爱的月光里。照耀我的月光，从不会因我“名利”的盈亏而改变颜色，更不会随时间的流逝而变质。尽管社会发展到今天，各种造型新颖、妩媚的霓红灯渗透到城市的各个角落，以一种旖旎的光映亮、诱惑你的眼球，但是，当你花完口袋里的钱，离开宴会，离开舞厅，离开KTV包间，你却带不走那里的一片灯光，只有朴素无言的守着寂寞的月亮会一直追随着你，伴你走泥泞的路，为你驱退漆黑的夜色......

我知道，在这个多灾多难的世界，已经有许多人被矿难、地震、洪灾、泥石流等各种灾害夺去了生命，在那些失去亲人的人们眼里，月亮不再充满诗情画意，它像一个伤口，一枚纸钱，目光稍一触碰，心就会疼痛！

而在还燃烧着战火的国家，当明亮的月光连同窗户玻璃一起被飞翔的子弹和炮弹击碎，生活在那里的人民，他们眼里的月亮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是一滴不会被时间风干的泪珠吗？是失去父母的孩子凝望这个世界的茫然无助、充满惊恐的眼睛吗？

我忽然觉得，今夜，能以如此安静的心态欣赏月亮，本身就是一种幸福。

古往今来，月亮如一只吉祥鸟，驮着人类祈愿和平与幸福的梦想，穿越时空飞翔。

但愿，她洁白的羽毛，再不会被泪水打湿，浸满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