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镇雄

■张翔武

2014年12月21日 星期日阴转晴

早上起床，吃两个包子，喝一杯豆浆，再去巴士家园坐田冯太的车。稍后，包倬过来，三人去霖雨桥和艾叶、杰龙、正刚、子人碰面，在云大读博的老乡方婷也在。

在车上，我问子人何处可寻繁体竖排版佛教十三经，他答成套的十三经不可买，多数编印粗糙，台湾佛陀教育基金会、佛光山所出之书，则较可信。听之怅然，不可得也。

在昆明附近，嵩明境内，远山森林间点缀白雪，山顶尽是积雪，皑皑生辉，已成银顶。行过数里，树上全是雾凇，尚不足以形成冰挂，而景观足以一观。路旁小山，草木不生，颇为荒凉。

在待补打尖之后，继续开路，因中午小酌一杯，睡意漫头，至十五点方醒。和包倬轮流高歌一会，通过手机发至微信群里，另一张车里的人欣赏不来，于是大叫：别唱了，太难听了，严重影响司机的正常驾驶。余人一阵哄笑。

十六点多，进入昭通，此地高寒，大山如秃，黄土裸露。高速公路右侧在修另一条并行的高速公路。原以为这个古称“朱提”的地方必定天寒地冻，不料今天阳光普照，尽管如此，气温仍然有些寒冷。路边多是葡萄园、苹果园，过了一段，又见大片秋收后只剩稻茬的水田，一个中年农民双手拢在袖筒里，不慌不忙地穿过田埂，这样的画面，让我很容易想起安乡乡村来。

2014年12月22日 星期一 阴

吃完早餐，众人打车去汽车站，杨昭老师昨天已经替我们买好去镇雄的车票。除了一家三口，整辆中巴车上全是参加此次采风活动的人。

五六个小时的车程，不算短。大家都是说笑一会，瞌睡一会，看看风景又是一会，时间就是这么打发掉。带了两本书，却不愿意从包里拿出来，车身摇晃厉害，根本就没法集中精力读书。从前我在公交车上读书，还被人善意提醒说，在行驶的车上读书有害视力。

车在山间公路上盘溜，一会儿爬坡，一会儿下坡，弯急路险。车窗外山峰险峻，高耸巨大的山体刀劈斧削，壁立千仞。绝大部分的山寸草不生，裸露着灰白的石头，或者棕红的土层。植被情况稍微好点的地方唯有浅草灌木，碗口粗的树木很少见到。偶尔一线白亮的细流从山上垂挂下来，随风飘动，那是山涧了。其流量不足以形成小溪，更别说壮观的瀑布了。此地荒凉沉寂，应该盛产勇士和凶徒。

有一段路，路下是河床。河里满床石头，高出河水。河水虽浅，流速却飞快。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人的内心占据更多的是不是悲凉和绝望呢？

车停豆沙关，那家人谢绝我们的共餐邀请，留在车上等我们吃完午饭。

接到王新电话，他问一些关于现代诗的问题，有没有一部著作专门论述庞德、弗罗斯特、W.C.威廉斯等人的诗学。我想了半天，除了一些零星的诗论，没有想起哪本书专门论述这几位诗人。我读得太少的缘故，而且不成体系，想到这里，非常惭愧。最近去豆瓣上查看今年的阅读量，偏少，至于阅读质量多少可以自我安慰。

十七点多，客车抵达镇雄县城。行前，同事们劝我多穿点，昭通天寒无比，我自是买了帽子、手套，穿着冲锋衣。待到镇雄，就觉自己有些虚张声势了。多数当地人，一不戴帽子，二不戴手套，光着头，赤着手，风里来，雨里去，对当地这种天气习以为常。县城到处都是长坡，空气中浮动一股浓烈的煤味。昭通盛产煤炭，当地人多用煤块为燃料来烧水取暖。

2014年12月24日 星期三 阴

今天去三个地方：当地的水厂、酒厂和赤水源。

车行两个多小时，山路弯多，积雪堆在路旁，化作泥色。山上的树林里，间或分布一些残雪，深绿色和白色营造了一些幽静神秘的气氛。

水厂略去不提，酒厂倒是值得说几句。酒厂在山腰。我第一次进酒厂参观，多少有些好奇，酒糟发酵池、酒坛、酒甑之类，一扫而过，最好奇的还是酒。当下有人接取原浆酒，倒入牛眼盅，分给众人。我抬起一杯，仰头喝光，胸口顿时好像被人猛捶一拳，沉闷压抑无比。酒厂的人见此笑笑说，这酒70度。

从酒坊出来，站在院子里闲聊，远远望见厂房旁的山坡上，两位大婶围着一口大铁锅搅拌什么。出于看热闹的心理，走近一看，锅里煮着豆腐，又不像豆腐，问了才知是天麻豆花。在点豆花的时候，加入打碎的新鲜的野生天麻，再加热点成豆花。一位大婶说，这是午饭菜。

到午饭时候，众人落座，餐厅里不下六七桌，十人一桌，围着一只液化气炉，炉子上放着一只不锈钢盆，里面是清汤鸡。此外就是三盘同样的咸菜，由鱼腥草根、胡萝卜丝、腌菜丝加剁椒拌匀腌制而成。难道十个人就只吃这一盆鸡？我正纳闷，有人端着一盆豆花过来，另一人手握锅铲，挨桌添加天麻豆花。同桌的人见到豆花就不由有些情绪高涨，吃饭的气氛也随之热闹起来。吃了一会，又有人倒入一小盆炖排骨。我夹了一块，肉质糯软，香气扑鼻。在座的人说，这是酒厂自己饲养的猪，专门喂以酒糟，不喂饲料。

两盘豆豉炒肉是上菜过程中的高潮环节，没几分钟，一桌人就把它们一扫而空。这菜的做法倒是简单，热油烧香豆豉，切得很薄的肉片下锅，爆炒几分钟，加盐和葱段，出锅。豆豉炒肉是下饭的大杀器，俗语说得好：豆豉炒肉，大瓦房变小偏屋。这话的意思是，这道菜好吃，能把人吃穷。平时吃惯了饲料猪肉的人，对难得吃到的生态猪肉有奇怪的对比心理。在菜场买的猪肉，一般炒出来的颜色偏淡，纤维粗，口感绵软，水分多。

过了一会，有人端来一盘蔬菜，水泡竹笋和青豌豆荚。镇雄盛产竹笋，水煮后，手撕成条，再泡两天，即可烹调食用。

下午去赤水源。附近山上的沉积水汇合在两山之间，形成一个小水库，水面清泠潋滟，不由想起袁中郎《满井游记》里那句“晶晶然如镜之新开而冷光之乍出于匣也”。靠近水边，水清见底，落叶片片可见，枯枝根根可数。我不禁吃惊，在云南见过蓝的水色、绿的水色，第一次见这种鱼冻样的水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