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记忆里的亲情

■侯钦民

舅舅走了，下葬的这一天,天色昏暗,细雨纷纷，悲沉的哀乐在空中回荡徘徊，我的脸上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舅舅对我很好，只有我自己知道。在那艰苦的岁月里，一些事情已经忘记，可一些事情已经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脑海里，让我终身都难以忘怀……

那是1977年冬季的一天，我为了躲避父亲的逼婚，徒步到了20里以外的安徽省亳县（现在的亳州市）十八里小李庄（在我不记事的时候，姥姥、姥爷已经去世）舅舅家。在我小的时候每到过年，舅舅都会给我几张崭新的票子。所以，在我心里一直认为只有舅舅对我好，他是我唯一的最亲的人。那天，天空阴沉沉的，天空似乎还飘着雪花。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我到了舅舅家时村子里的广播正播报着时间，刚好是上午12点钟。舅母是一个和善热情的人，她身材高大，说话是高门大嗓、快人快语。看到我去了忙吩咐一位女孩说：“去地里喊你大去！”我知道女孩是我表姐，她的小名叫凤云，人也长得很漂亮。因为见面少，我从来没有叫过她姐。舅母对我说，你舅是生产队长，正带领男劳力在地里抗旱浇麦哩。这当儿，我扫了一眼舅舅的住宅，没有院墙，只有三间堂屋和两间西屋，西屋也就用做厨房了。我想，舅舅家里比较穷，在那个年代谁又能富起来呢？……

舅舅回来见到我高兴的一边洗手一边问：咋来哩？我说走着来的。舅舅的脸立即绷上了。他问：咋了，有事？逃婚的事我不敢和他说，只说是在家想舅舅及舅母了，来看看舅舅及舅母。我舅舅及舅母知道我是一个苦命的孩子，俩岁没有母亲，在家里日子不好过。

舅舅穿着单衣单裤，屁股上还打着两个补丁，在这寒冷的天气里，他不时地搓着手。他一边安排舅母做饭一边吩咐我说：正好地里浇麦的水泵坏了，咱爷俩到堂屋里说说话。舅舅问了家里的一些情况后说，来了就在这多住几天，如果急了就跟我一起到地里抗旱去。不过一支烟的功夫，舅母在厨房里喊：饭做好了。这时，我凤云姐也不吭声拿着擦桌布到屋里把桌子擦了一遍，然后转身去了厨房。不一会儿，凤云姐端过来一盘子煎馍、一盘子炒的鸡蛋和两碗面条。煎馍、炒的鸡蛋在家里我是吃不到的。正要开饭，上学的表妹表弟陆陆续续回来了，他们和舅母都在厨房里吃饭，我和舅舅两人在堂屋里吃。吃罢饭碗筷刚刚放在桌子上，凤云姐就已经到了屋里把桌子上的碗筷收拾一遍。就这样，大概住了5天之后，我就给舅舅和舅母说要回老家去。舅舅、舅母也不拦我，只是说在家急了就来这里玩。我想回家的原因不只是想家，是舅舅家里穷，还养活着八个孩子，日子过得也够艰难的了，还要天天给我煎馍炒鸡蛋吃，天天都是好面（好面吃完了，舅舅一家人过年咋办？），况且天天让舅舅陪着，让凤云姐伺候着。而舅母领着孩子却在厨房里吃着另外一种粗糙的饭食，我于心不忍。

后来，我结了婚有了孩子，一直没有忘记舅舅及舅舅一家人对我的好。在我的印象里，由于过度的田间劳作,舅舅的背驼了，但舅舅的精神头一直很好。舅舅操劳一生，四个儿子都成了家立了业，四个女儿也都嫁了好婆家，过上了安稳的生活，他们也都很孝顺。舅舅来我家从亳州到鹿邑几十里的路他都是骑着一辆没有挡瓦、没有闸、没有铃的破旧自行车；舅舅性情豪放，喝酒爱来枚，喝起酒来从来不让人，这几年生活好了，我每次去舅舅家舅舅就陪我来枚喝酒。我也喜欢和舅舅来枚，但是就是赢不了舅舅。现在想起来，我最对不起舅舅的是没有在逢年过节的时候经常去看望舅舅，但是舅舅从来也没有责怪过我。直到一次表妹凤芝（舅舅的第三女儿）打来电话说我舅舅有病了，我才匆忙赶到医院看望舅舅。表妹说舅舅得的是胃癌，没敢对舅舅说。舅舅本来就不胖，这一得病，他人也瘦了一圈，从脸色看上去显得苍白，眼睛陷了下去,颧骨也突了出来，整个人骨瘦如柴。我的鼻子一酸，眼泪不知不觉就下来了。

舅舅看到我，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就这一丝笑，我又看到了舅舅过去的精神头。舅舅想坐起来，被表妹按住说：不要起来了，你就躺着给俺哥说话吧。舅舅说，我以为见不到你了哩！我安慰他说，你的病不重，安心养病，过几天就好了，我会经常来看你的。中午在表妹家吃了饭就回来了。这中间我又打了几次电话，表妹说，舅舅已经回家住了，精神比以前好多了，他见了你格外高兴，没有事了不要挂念。可我的心里一直是疙疙瘩瘩的放心不下。

大概过了十来天的光景，表妹打来电话说舅舅又住院了。我又赶紧去了医院，看到舅舅正在挂针，舅舅的一家人都围在舅舅的病床周围，我急忙过去握住舅舅的手，可他闭着眼，嘴里已说不出话来。表妹把我叫到外边说，这一次病情严重了，医院已经不给治了，看样子是治不好了……我把兜里的几百元钱给了表妹，表妹不收。她说，我们姊妹几个都不缺钱，我把钱强塞给她的手里说，这是我作为外甥的一点心意，尽最大努力，把舅舅的病治好。……

那一次也是我和舅舅的最后一次见面。

天依然下着细雨，哀乐声中,我心潮起伏,思绪万千，但是，我心里默默念叨着的只有一句要对舅舅说的话：舅舅，您老人家一路走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