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视的幸福

■丁国超

夏天，总在仓促之间，说来便来了。

“爸爸，你慢点，这山路坑坑洼洼的，颠得我的屁股都疼了。”我坐在小铁车上，急不可耐地说。

“这才走了几步呀，你看我们的地在半山腰，还早呢！”说完趁我不备，父亲又在这众多小酒窝的山路上加速了起来。

“你慢点——慢点——跑的这么快干嘛呀。”

“我推满满的一车粮食都疾步如飞，推你这小不点，慢不下来呀！”

“妈妈，你让爸爸慢一点。”无奈的我只好央求妈妈。

“你就将就一下孩子，慢点走。”

父亲冲母亲笑笑，又扭过头冲着我笑。我哼的一声也扭过了头，但依旧坐在车上不肯下来。

就这样，父亲推着我慢慢地走着。田野中，金黄的麦浪扭动着轻盈的身姿，南飞的大雁唱响着丰收的喜庆。阳光倾泻而下，我坐在小铁车上，仰头看见了父亲的脸，满满的都是幸福温馨。

又是一年夏季，在县城读高中的我回家帮忙。

趁中午吃饭的时间，爸爸给我借了一辆手推车，便启程到地里收割了。如今山腰的田地早已经不种了，让给了别人。剩下的只有山脚处的几块薄田了。

累了，我和父亲便在路旁的大树下休息。

“爸，我记得小时候你推的特别多，往往是从前面看根本看不到你。但现在我推的快赶上你了。”我打量着面前的这两辆车，骄傲地说。

“爸爸老了，没有年轻时有力气了。”

“你哪里老了啊，推的还不是比我多一点。”

“孩子，你都长这么大了，我能不老吗？”说着便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支烟，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

我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烟雾由浓到淡以至于慢慢消亡的声音。我转过头看见了父亲的脸，平视的目光里，满脸岁月的皱纹，深深的，支离破碎。

抽完烟，父亲也看着我，还以释然的微笑。

大学毕业。家里的农田还有很多未来得及收割。

“如今中午天气热，我和你妈只是早上和傍晚凉快的时候到地里收割，太热了受不了。”父亲略带无奈地说道。

我明白父亲的意思，只是“嗯”了一声。

中午的时候，我推起小铁车想到田地里收割。父亲看见了，执意要和我一起去，说跟别人换地了，怕我不知道在哪里。

我怎么能不知道呢？我知道这是父亲找的理由，和我一起去田地里的理由。

我推着小铁车在前面走，父亲借了一辆车跟在后面。我抬起头望了望前面的路，曲曲折折，寥无一人，顿时感觉空旷了很多。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刻意的停下了脚步，让父亲走在了前面。

父亲停下车休息，回过头看我，我的目光不自觉地降低了些许。烈日炎炎的午后，我似乎看到父亲的影子正一步一步地变小，踽踽地往父亲瘦弱的身体里面钻。

父亲仰起头看着我，像个孩子似的，满足地笑了！

时间虽轻，却有握不住的隐痛。在我由依赖到独立的岁月里，父亲也由独立慢慢走进了依赖的日子中。如今的父亲，恰如当年的自己，仅仅一个肯定的目光，一个坚定的眼神，便能体会到至多的幸福与满足。

原来，这么多年，父亲所谓的幸福，仅仅是一个对视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