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
2015-05-22 06:19刘春成
齐齐哈尔市的梦境,带有塞北的刚猛苍凉,也包含南国的温婉绮丽。
梦境的最深处,应该是昂昂溪新石器时代遗址,虽说历史久远,却没有什么快乐的回忆。后来,有一个强大的封建王朝——大明,在这里建立了一个驿站。可在驿站的生命里,只有过客,没有归人。丹顶鹤的驻足,虽然诗情画意,却没有人为此而流连忘返。驿站不甘心这样,他像一匹苍狼,专注地望向远方。
驿站爱北风,吹得马匹睁不开眼的凛冽北风,那就像他的血液,疾速奔流,方向坚定,没有尽头。驿站爱大雪,磅礴如火焰般的大雪,冷得热烈,覆盖世间万物时,冷峻而温柔。驿站也渐渐爱上了看来来往往的行吏在骄阳下走马,在疏星里夜驰。看他们一步步走过苍凉的驿道,看马尾扫过落日的鬓角。驿站也满怀柔情地捧出滚烫的酒,那么辣,一入喉就让人落下泪来。刀子一样的烧酒入腹,行吏们满心都是乡酿的温醇,无人想起此刻的离乡背井,关外蛮荒。驿站,成功地骗过了他们的思乡之情。
驻守驿站的除了经常更换的行吏,还有29名站丁。他们原是云南的兵士,随同主将到塞外杀敌,打败了敌人后,得到了奖赏是就地驻扎备战。从此,这些士兵只能终生凝望这塞北荒烟,只能在梦里回归家园。驿站想起,兵丁们初来时,带着乡音生涩地叫他“卜奎驿站”;他想起每个月圆,兵丁们相拥唱起从前的战歌,泪光里闪着金戈铁马壮志未酬,山野中南国故园雨下清宵;他想起猎猎的风和兵丁们南望的目光。驿站不愿再想了,他伤痛着兵丁们的伤痛,并突然于这伤痛中想起,没有人能如此透彻地理解他们的伤痛,没有人会如此饱含着伤痛思念驿站。纵使清廷与沙俄的会谈总是在驿站的怀抱中举行,纵使来往的官员偶尔会想起丹顶鹤的倩影。
驿站想做一座真正的城,他想守护属于自己的归人。他成功了,驿站变为新城。他用熟悉的达斡尔语为自己取名“齐齐哈尔”,意为“天然牧场”。他渐渐变得温和而包容,不再扬起漫天的风沙,而是如名字一般,变得水草丰美。他魂灵中的野性与不羁,在某一次暴风雪停后,凝结成了“老卜奎”这个印记,在三百年的生息轮换中融化在归人们的血液里。他亦有别称“龙沙”,他知道《后汉书》中“坦步葱雪,咫尺龙沙”的句子,也记得李太白叹“将军分虎竹,战士卧龙沙”。他愿借此凭吊自己度过的荒凉日月,还有陪他度过那些日月的站丁。
梦境的尽头,齐齐哈尔笑了,捧出一杯最烈的酒——那是他的归人们,最爱的乡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