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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8-24 15:09周伟达
朋友送我一册《大地上的事情》,封面素雅,斑驳芦苇其上,我内心欢喜,笑言捡了便宜。人说是以书会友,真好。
他叫苇岸,或叫马建国,和我喜欢的小说家余华同年,生于1960年,不同的是他已死于1999年,这都不太重要,重要的是他有文字留下,循字觅人,终究不是太虚空。全书十二万字左右,读来轻盈,合页后方觉有力量回旋,这力量有关生活与诗意。
看罢全书,“大地上的事情”这几个字真正地能够融入心灵。书中内容由散文、随笔、日记以及作者拍摄不全的“二十四节气”图文说等方面构成,写的是农业文明里的天空、太阳、土壤、节气、动物、植物等,生活在里面的人儿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们贴近大地,活向自己。
苇岸写道:“牧场上一条蓝色的河流,牧民在河旁劳作,蒙包房就在近旁。他们天天走在草上,天天在河旁,天天看到很远的地方。他们吃新鲜食物,呼吸花草的气息,和马群在一起。世界上还有一部分人,看不起他们,因为这些人穿机器做的衣服,吃机器加工的饭,呼吸机器排出的气体。他们视线狭小,行动拘束,看不到人流便觉得孤独。”这一段话几乎可视为全书的主旨所在,读来让人心动,当然也会有人反驳。我们都期待蓝天白云的新鲜生活,却滞留于现代社会的发展大潮中,似乎两者不可兼得,但事实上仍然有人愿意偶尔逃离奋进的浊流,赐予自己一段放逐的旅行,身体的,或者心灵的。此行何谓?大概是为了在某个深夜孤独时刻有一份自我慰藉:我当真不曾亏待过内心的自己。
浮生万千,执此意生活者,苇岸当属其一。1998年10月,他开始创作《一九九八 廿四节气》图文说,他在每个节气的上午9点左右,在其居住的小区东侧一处田野的固定位置,对同一个画面拍摄当时节气的风景照片,并做好“日期、时辰、天况、气温、风力”等记录。遗憾的是,次年病重,他在抱病写完清明、谷雨后,于1999年5月辞世。看其未完成的作品,整体无非寥寥数笔的文字记录,照片上大地或是袒露胸膛,或是庄稼丰满,远处的树木凋零孤立,继而又枝繁叶茂。这仅仅是农村场景中再凡常不过的几笔,动容之处在于有一个人在自己生命的尽头,坚持、深情、认真地对飘忽却循环的节气做着记录,他将自我精神的丰盛与身体的贫瘠,与眼前笔下的大地合而为一,竭尽全力留下了对这个世界最后的热爱与期待。
他离去,有人说:“中国失去了一位懂得劳动和爱情的善良的公民。”也有人说:“苇岸不仅安息在丰盛的麦地之中,也将永远活在金子一样闪耀的语言里,他的语言目击了创造。”而对于更多陌生人来说,对于与《大地上的事情》一书 “萍水相逢”的人来说,苇岸提供了一种对待生命与自然的生活方式,大概是连同自己,毫无保留地热爱。
苇岸最爱梭罗的瓦尔登湖,还有陶渊明、海子等等,他们好像与世界格格不入,孤独清淡。不过他们离日月星辰最近,活得像土地一样温暖结实。在繁忙的尘世中,我们快节奏地醒来、睡去、醒来,如果碰巧读到如《大地上的事情》这样的书,大概不会被其说服,但它就那么躺在那里,其素雅的封面、清淡的文字以及飘远的魂灵发出一种指引:有时候,我们可以不用那么着急,停下来看看大地上的事情,尤其是有关自然、生活与诗意的部分,也许很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