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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5-15 10:39上世纪70年代恢复高考,为社会打开了一个洞见未来的窗口;进入80年代,这个窗口已经不断扩大,但是,从这里眺望个体的未来,却充满艰辛——
◇杨云彪
80年代参加高考,现在职业,警察
三十多年前的1986年7月,我第一次参加了决定那个时代年轻人命运的高考。一个懵然无知,心性不定的年轻人,孱弱、迷茫,手足无措地与命运展开了一次殊死决斗。决斗,提到这个词,我便哑然失笑,内心充满了对这个词的歉疚之情,脑海里却浮现出唐吉诃德大战风车的滑稽场景。不过,当时,我却是极其严肃的,内心虽凛然生畏,但仍犹抱了破釜沉舟的决然之心。
作为一个出生在大山深处的农村少年,小学时光,全在旧学功底深厚的父亲严厉目光的威慑及棍棒夹杂的辅助下,以及凭借读书成功摆脱农民身份的兄长们的榜样引领下度过来的。初中三年,转眼即过。稀里糊涂考上了昭通城的另外一所中学读高中。记得初三上晚自习时,同学们都在寒窗苦读,我却和几个家住学校里的老师的年幼子女,大玩捉迷藏的游戏,一位姓曹的女教师,教我们几何的,出门倒污水,走在灯光昏暗的走廊里,无意中吃惊地发现了藏身于她家门口旁边鸡窝里的我,未待她开口,我赶紧悄悄打招呼:曹老师,我在“躲猫猫”,你千万别做声。曹老师愣了愣,情不自禁地苦笑起来,从我藏身的鸡窝边缓步走过,边走边大摇其头。我所补习的“功课”,是童年时家教严厉下未曾享有过的快乐游戏。从未料到,与同学们在书本上落下的课业距离,却令我终其一生也不及补习上去。
才上高中时的班主任,是一个戴着眼镜,常高仰着头时时微笑的年轻人。上他的数学课,我偷看小说,被发现了。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依然微笑着,继续讲课。数学老师的宽容,语文老师对我的偏爱,极大地激发了我的生命热情,无数次拼命挤到学校图书馆方方正正的小窗口下,借出了一本一本的书,《三国志》、《史记》之类的书,就在高中时一本本啃了过来。那时为生活增添无限情趣的,当然还有唐诗宋词,特别是宋词,悠然遐想中,自己无数次化身成其中的某位主人公,寻愁觅恨、悼秋伤春……
临近高考,才骤然惊觉,自己对于即将决定、改变自己命运的高考,竟然毫无半点底气!只要顺利通过高考,别说考上心向神往的大学,即便考上一所中等专业学校,毕业后便能得到国家的统一分配,拥有固定的工作,人生将走向坦途。
可是,考不上呢?难道还要回到大山深处,永远过着那种三月不闻肉香,过年的三天才能饱吃几顿米饭的日子?
怀着深深的忧虑,怀着对不可预测的未来的莫名恐惧,我脚步沉重地走进了高考考场。
7月7号头天考试结束,深感考得不好,当天晚上几乎整夜失眠,第二天的考试,不用说,昏头胀脑,一塌糊涂!高考的第二天晚上,为避免失眠,买了两颗安眠药吃下,竟然照样失眠,在焦躁烦乱中惶然度过。结果自不用说,获知高考成绩的那天,我记得天空是灿烂的阳光,当时是何其残酷地直射我的头顶!每一线丝丝缕缕的阳光,都是痛抽到我身上的鞭子,我强撑着走出人群,走到没人注意的角落,颓然仰靠在路边的一棵白杨树上——。
总是在想,能让寒门子弟真正领略社会公正的,千百年来,便是自隋朝开始推行的科举考试制度。“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这是旧时底层士子的唯一希望。高考,从某种角度来说,便是这一传统的延续,当然,其优越公正,与科举制度不可同日而语,随着社会的发展进步,现在的高考,能让更为广泛的人们接受更多的良好教育,实属惠及百姓民生的良善举措。
我的高考,是生命中永远跃不过去的那道龙门,从此,带着惊惶不安,惴惴然投身于社会广阔无边的惊涛骇浪。一次次的奋力挣扎,一次次的努力拼搏,都会归因于高考失利后丧失了那种一劳永逸的优越,出道时便能随身携带、耀眼夺目的高贵光环。年近半百,终于彻然领悟,“公道世间唯白发,贵人头上不轻饶!”
每个人都有独特的生命密码,即便同时代的人,也会烙下各自不同的印记。高考给予我的,是终身难以解开的心结,是七月决斗后一生都挥拂不去的阴影,当然,也给予了我“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淡泊志趣。
生命中的美好,谁说全部来源于轻松快乐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