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昭通·文苑丨一棵木姜子树

每一次出门，都会下细雨或暴雨。冒着雨水走进茂密的森林，在里面尽情地寻找结满木姜子的树木别有一番乐趣。

去的路上崎岖不平、乱石嶙峋。细雨蒙蒙，微风习习，晶莹的雨像母亲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我。我和同伴在摩托车上有说有笑，天南海北无所不聊。朋友的摩托车犹如一只灵活的燕子在雨中穿梭。在摩托车上，我们看见山川、瀑布、云海、草原、小溪……每一次他都能精准地找到生长木姜子树的地方。当他停下摩托车的那一刻，就知他已嗅到木姜子的味道了。看着这没有边际的原始森林，我打起了退堂鼓。雨滴滑落在疯狂生长的绿叶上，有的像璀璨的钻石，闪耀着晶莹剔透的光芒；有的如同美妙的交响乐，激起层层涟漪，散发出清新的气息；有的给树叶镀上层层银边，展现出勃勃生机，让人陶醉其中。我们不在意来自北大西洋的雨水打湿我们的鞋子，更不在意夹杂着青草的泥土在我们的裤脚上“过家家”。

流经绿色森林的小溪像一条蓝带子。蝌蚪在里面爬行，它们三五成群地做游戏，有的你追我赶，如同蛙泳运动员在比赛。它们的小尾巴甩来甩去，活像黑色的精灵在水中穿梭，累了就在水底的石头上休息，如同美女脖子上的黑曜石。蓝带子向左不远处有一棵长得很茂盛的木姜子树。远远望去，树上的木姜子就像绿色的算盘珠，我真想让它们“大珠小珠落玉盘”。它们在树上朝我们微笑，如调皮的孩子想挣脱母亲的怀抱。它们是绿宝石，闪闪发光，它们早就翻山越岭进入我们的眼眸。看见它们，我们也欢呼雀跃起来，忘记空中的细雨，任水花飞溅在我们的衣裳上，让泥土在我们的衣裳上“躲猫猫”。雨中的猫儿草“告诉”我们——前几天就有几个中年妇女来过了，她们也是满载而归，木姜子在她们的口袋里唱着甜美的云南山歌，有的如同放牧牦牛的藏族姑娘，有的如同打跳中的纳西姑娘，有的如同插秧的哈尼姑娘，有的如同采茶的傣族姑娘，有的如同跳目瑙纵歌舞的景颇姑娘……

走到木姜子树下，我们轻轻地放下竹篮子，穿梭在木姜子树之间，小心翼翼地挑选成熟的木姜子。娇小的木姜子在我们的手里滑来滑去，像活泥鳅。木姜子散发出来的香味沁人心脾，让人直流口水。穿梭在木姜子树上的我们像长臂猿，野性十足，忘记自己几个小时前还文质彬彬地坐在办公室里梳理着下发的文件。在我眼里，木姜子树是参差不齐的绿色楼房，此时此刻我们是“楼房”短暂的主人，可以肆无忌惮地上蹿下跳，成为森林里的“钻天猴”。我们在木姜子树上自由地飞翔，把深绿的小木姜子和雨后瓦蓝的天空同时摘了放进黄褐色的小竹篮里。日光争分夺秒地晒去我们身上的雨水，日光洒在我们身上，暖洋洋的，容易让人忘记骑行时的疲惫，全身心地投入到摘木姜子的喜悦中。在郁郁葱葱的森林里，摘下一颗颗深绿诱人的木姜子，能够真切地感受到大自然的慷慨馈赠。它们犹如夏日的精灵和我们在微热的午后来一场甜蜜的邂逅，让每一个美好的瞬间在我们心中留下永恒的记忆。

在我看来，它们是藏在山野间的珍品，是一道不可多得的美味。在城里，它们的售价可以高达30元每斤，是富贵人梦寐以求的盘中餐。在霓虹灯下，它们听着富人讨论纽约华尔街的股票交易，偶尔和他们的孩子分享哈根达斯冰淇淋。富人们闲暇时，时常向同事说起这舌尖上的诱惑，引得他们浮想联翩，仿佛瞬间就唇齿留香。

木姜子摘回来后，我喜欢用来做一道傣味美食——木姜子炒牛肉。把新鲜的木姜子洗净，放入滚烫的油锅中翻炒至五成熟，盛出装盘备用，用家常的方式将牛肉炒至七八分熟，加入提前炒好的木姜子，迅速翻炒，让木姜子的香味充分渗透到牛肉中。牛肉嫩滑爽口、木姜子浓香味鲜，两者一融合，味儿一下子就上来了，可谓“此味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把剩余的碧绿的木姜子洗净，放进筲箕里晾干水分，其间准备一些生姜、大蒜、小米辣、生抽、白酒等。将生姜、大蒜洗净切片，小米辣切成小段，放在菜盆里同木姜子拌匀后放进玻璃坛子，加入适量的生抽、盐、鸡精、白酒，要不了几天它们就成了“下饭神器”。被泡在坛子里的绿油油的木姜子十分讨人喜爱。泡制的木姜子既经济又实惠，可以用来下稀饭、酸菜红豆汤、小瓜豆豆汤。在炎热的夏季能吃上一口泡制的木姜子就是一种幸福。

奶奶评价泡制的木姜子：“泡制的木姜子，中吃不中看。乍一看真叫人怀疑——浅绿中带着星星点点的黑斑，这东西也能吃？一入口就让你张目结舌——简直就是人间珍馐！”

早上来一碗加了泡制的木姜子和猪肉末的米线是一种极致的享受。米线烫热浇上高汤，用勺子舀两三勺猪肉末浇在上面，再舀两勺泡制的木姜子浇上去，汤浓、味美。吃得大汗淋漓，浑身爽快，飘飘欲仙。

坐在长满青苔的石板上，我们看见一群可爱的学生前来写生。其中一位女生在画板上用飘逸的线条勾勒出一棵高大挺拔的木姜子树。它的轮廓清晰、自然、流畅。这些线条互相交错在色彩斑斓的光影中，营造出一种独特的立体感。树枝上的果实被她用线条和色彩描绘得生动逼真。木姜子树是无言的诗人，它用自己特有的语言颂扬蕴藏无尽宝藏的大自然。此时此刻，宁静的木姜子树是她的宠儿，她给它穿的“衣裳”不是单调的绿色，色彩在不停地变化，以其深邃的一面展现于我们眼前。看着画布上的木姜子树，好似看见了广袤无垠的森林在向世界诉说自己的家事——婀娜多姿的柳树在风中摇曳着身子，有的是跳钢管舞的柔情美女，有的是在冰面舞动的花样滑冰运动员；桦树是喜鹊的天堂，喜鹊们时而斗嘴，时而讨论南太平洋的秘事，时而站在树巅欣赏云层外的蓝天……

不远处的歪脖子木姜子树上站着几只叫不出名的鸟儿。它们用尖锐的嘴儿熟练地啄食树上的木姜子，沉醉在那独特的味儿中，脸上流露出满足和喜悦，如同在马戏团观看马戏的孩子。啄食木姜子的鸟儿独树一帜，是难得一见的风景线。看着它们啄食，有一种心灵上的慰藉；欣赏它们啄食，是一种视觉上的享受。它们在木姜子树上啄食的样子可爱极了，引来许多蝴蝶在野花和野草上围观。时而有小蝴蝶飞上茂密的木姜子树，它们呆若木鸡，鸟儿也不关注它们，只是一个劲儿地吃着美味的木姜子。木姜子树上的蝴蝶和鸟儿是截然不同的风景线，啄食的鸟儿是沃尔特·惠特曼笔下的诗歌，围观的蝴蝶是亨利希·海涅笔下的诗歌。

有蚂蚁搬运着落在草地上的木姜子。它们是“黑珍珠”，闪烁着神秘而又迷人的光芒。搬运木姜子的蚂蚁在日光中显得憨态可掬，它们的眼睛注视着前方，害怕遇见晶莹剔透的雨珠。如果遇到大的，就三两只一起搬运，走走停停，乐此不疲。那些弱小的蚂蚁一不小心就把“黑珍珠”滑入水洼、滑入山谷、滑入魔仙堡。它们蹲在浅黄的土堆前哭泣，像犯错的孩子。它们在日光中即使累得满头大汗，也不叫苦。它们忙里偷闲地说起铁锅炖大鹅、北京炒肝、山东煎饼、南京盐水鸭、成都担担面。它们用搬来的木姜子耍坛子、耍魔术、转碟子、踢毽子……蟋蟀们坐在空地里观看它们的表演，演到精彩处蟋蟀们就开始吹口哨、呐喊、挥舞起荧光棒甚至用手机拍照发抖音。待它们凯旋时，蚁王召集“虾兵蟹将”在洞穴口张灯结彩、敲锣打鼓地欢迎它们，封它们为“大将军”“神威将军”“骠骑将军”……为它们摆起庆功宴，席间，它们把一天的疲乏抛到九霄云外。

每一棵木姜子树都是特例的存在，它们以独特的方式向世界宣布自己的存在。它们为世人作贡献，让世人欣赏它们。傍晚，我们忽而听到一阵欢快的笑声，声音高亢，和四围的空气应和着，似乎不愿意放走森林里的每一位农人，声音出自木姜子树。血红的火烧云映在木姜子树及其他树上，显得格外亮眼。走在夕阳下的我们，有着木姜子般的眼睛——看见山外广阔的世界。

昌盛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