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昭通·文苑 | 灰蝴蝶也有明亮的翅膀 ——《蝴蝶的翅膀——张桂梅和她的孩子们》采访及创作札记

丽江市华坪县离昆明有4个多小时的车程。除此之外，我对张桂梅老师所在的华坪县女子高中及华坪县一无所知。

出发那天，循着百度导航从昆明向着西北方向独自一路前行。

途经攀枝花高速路段时，不知何故，车子被拦截，只能从二级路上走。二级路平时货车走得多，坑坑洼洼的。攀枝花已属四川地界，跟着前方车辆绕了几公里山路，导航还是比较固执地提醒掉头上高速。翻山越岭的路不知通往何方，只能随着车流前行，坡陡路窄，也不知这样盲目跟着走是否正确，心里没底，开得手心冒汗。

第一天到华坪就比预期多出一个半小时。夜幕即将降临，早已饥肠辘辘，我没忙着去吃饭，直接把车开到华坪女子高级中学这所著名的学校。我当然知道进不去，学校有自己的管理制度，但还是径直前往。

我绕着学校的外围走了半圈，一个人在栅栏外站了足足10分钟才离开。当天，我没有见到老师也没有见到学生，更没有见到张桂梅。

我站在校外眺望校园，思绪万端：一个外乡人怎么会背井离乡地来到这座小县城？什么样的精神支柱，又是什么样的人生经历让这位叫张桂梅的老师如此无私无畏？校园里面有着什么样的故事？一切都让人如此着迷。

第一次采访，张桂梅知道我的来意后愣了一下，然后摇头。我心里一惊：难道张老师不同意写她？张老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写书？没人投资出版走市场，别让你和出版社都亏了，现在没多少人看书！”我为张老师的善良涌起敬意和感动，也为这样一位老人内心葆有的天真而差点笑出声来。实际上也没啥采访的，她的故事早已传遍大江南北，我也早做了充分的准备。那天，我们谈得更多的是教育和农村女孩出路的一些问题，不像采访更像闲聊。经过10多年的采访宣传，用张桂梅老师的话说：“我的事情大家都知道！”末了，她问我：“你待几天？”我说：“一两个月。”她呵呵一笑又是摇头：“很多人都这样说，但华坪小得很，估计待几天你就走了。”

没想到张老师的话差点应验。由于关注度高、采访人员多，为不影响华坪女子高级中学正常的教学秩序，也为保护张桂梅本就虚弱的身体，华坪县对所有的采访人员进行统一安排，并对采访的时间和人员进行限定。据学校老师说，采访的人太多了，最多的时候，有一天竟然有13家媒体去学校采访！

学校进不去，采访的人员见不到，我留下来干什么呢？

我重新换了家酒店，也不再依靠安排的采访，拖着箱子找了家民用自建房改成的小酒店。在华坪县深入生活期间，我住在这家叫佳逸的酒店没有挪窝，最长的一次住了56天。一是因为这里方便，往东南方向走离华坪女子高级中学不到一公里；向东北方向走，离华坪儿童之家不过几百米。二是因为这里价格便宜，80元一间，没有压力。

我在县城游走，观察看到的每一个人，包括街巷的老百姓怎么生活，华坪人怎么说话，附近村民进城来做什么。我停下来后，发现一切都安静了，便暂时摆脱了焦躁。

华坪县有条穿城而过的鲤鱼河，拦河坝独具特色。每隔几百米就有一座拦截河流的橡皮坝，将河水截成一个个水塘和一道道小瀑布，既可储水亦可观景，河水入城后，将橡皮坝一堵，河水再没了奔腾不羁的气势，变得深厚平缓。

我爱在河边走，河畔有很多闲散的人散步或锻炼身体，也有很多钓鱼的人。当地人以为我是外地的游客或是出差到此匆匆一瞥的过客，在河边与当地人闲聊，我总是不经意地把话题引向华坪女子高级中学、儿童福利院和张桂梅。当地无论是机关单位工作人员还是街头的贩夫走卒，几乎人人都知道张桂梅及她和学生的故事，人人都有话说。保安、小饭店老板、钓鱼老翁、广场舞大妈都能说出很多张桂梅和孩子们的故事，滔滔不绝。

随着时间的推移，采访圈慢慢扩大。由于现代资讯的发达，很多采访采风活动在微信上也可以完成，比如采访家长、毕业的孩子们。开始，他们对我很戒备，但当我告诉他们，我在华坪县的某个地方，在某个桥头，甚至在某棵攀枝花树下，他们一下就觉得距离近了，也就想把在华坪女子高级中学或儿童福利院的故事讲给我听。

很多时候我都是一个旁观者和倾听者，体会着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对这位伟大师者的感激之情，听他们说生活的艰辛以及孩子们走出大山的不易。在闲谈中，一个全面的、立体的张桂梅形象逐渐丰富起来。

写作和采访都很顺畅，但很多时候内心却很煎熬，我为这样一位伟大的老师与母亲，也为那些笔下的孩子们感动和忧伤着，我曾多次在晚上沿着鲤鱼河走出县城很远，没有路灯，没有人烟，一个人在黑夜中又默默返回。

冬去春来，离开华坪县的前一天下午，我去儿童福利院与张桂梅老师告别，她比较吃惊：“你怎么还在这里呀？我以为你早走了！”

回酒店收拾行李那天，鲤鱼河又放水了，橡皮坝瘪了，应该是下游要春耕了。浅浅的河底，一群群小鱼在游。

离开华坪县前的那天上午，我沿着那个走了多次的长长的斜坡，一个人走到华坪女子高级中学门口，又去了儿童福利院。没提前联系也就没进去打扰他们，两地大门紧闭，我没看见华坪女子高级中学学生及福利院的孩子们，但我知道他们就在里面。

离开华坪县的路口，红色的三角梅丛中，有一只菜粉蝶飞飞停停。

这只菜粉蝶没有斑斓绚丽的色彩，灰色的翅膀一张一合扇动着，毛毛虫升空飞往远方了。

作者：李朝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