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昭通·文苑丨二十四节气（组诗）

立 春

时间擦亮所有的夜晚

万物蠢蠢欲动

想撑破大地的衣裳

阳光有礼有节

客客气气

送走一本正经的严冬

尘世

惠风和畅

刚刚翻开的书页

被轻轻合上

一只雪做的小鸟

朝着时光的蓓蕾

啾啾鸣叫

雨 水

风吹来的时候

严肃的天空露出微笑

细雨翩然而至

润泽山野

如恋人的甜言蜜语

犁铧翻阅的土地

冒着热气和欲望

野火磨刀霍霍

燃尽去年的想法

远处

麦的青春期

躁动不安

夹杂着菜花的

私心杂念

惊 蛰

春雷 虫子的闹钟

轰轰隆隆

不高不低

刚好合适

打打呵欠揉揉眼睛

冰雪消融

人们还在

草木还在

故事还在

一梦千年

睡得很安逸

明天 开启上班模式

与春天来一个

美好的合唱

春 分

能够一碗水端平的

只有春分

不偏不倚

不优亲厚友

一丝不苟地

为人间平分春色

无论是冰雪解冻

还是春寒料峭

无论是百花争妍

还是万物萌动

它总不温不火

似笑非笑

它的心态

在万水千山

在红杏枝头

在待字闺中

清 明

所有的花儿都在舞蹈

所有的生命都敞开胸怀

所有的太阳都照着清明的脸

所有的时间都牵着小鸟的手

所有的风儿都撕扯着树的裙子

所有的村庄都呈现欣慰的笑意

所有的农舍都吐着袅袅的炊烟

所有醒来的青蛙都揉着眼睛

所有的语言都被解冻

所有的活人都在哭给活人看

乡村的神情异常虔诚

祖先的灵魂游荡在

故乡的枝头

黄土捧出浑浊的泪水

和那些翩跹的纸钱

谁在祭祀那些远古的精神

谁用泪水和白酒

洗涤永恒的伤口

谁用悲歌调整低调的心绪

谁用铮铮铁骨敲打凝固的时间

谁用敬意和虔诚感动上天

谁让大地复活长满花果

谁让阳光洒满别人的房间

谁点亮天灯放在圣人的头顶

谁让生命之树疯狂地生育

谁让祭祀的歌声自由蔓延

谁说人生如梦逝者如斯夫

谁说时间会淡漠一切记忆

谁说人是最该活在世上的动物

清明 没有下雨

祭祀祖宗的烟火袅袅升腾

谷 雨

雨生百谷

写诗的手搁下笔

眺望窗外

万物放心大胆地

生长发育

农夫和蛇

沐浴细雨

相互研究着对方

一茬一茬的小孩

春笋般冒出

在烟雨迷蒙中

嬉戏打闹

春天睡不着了

心跳开始加速

立 夏

时间被太阳拉长

季节一改温文尔雅的脾气

开始轰轰烈烈

雷厉风行

阿公阿婆

插秧锄禾

布谷鸟下班了

知了又高调出场

禾苗女大十八变

生长成清一色的庄稼

脱掉皮褂的老头

扛着板锄

在田间地角转悠

大搞田野调查

为了养活真正的生活

好吃懒做的生灵

开始寻寻觅觅

小 满

像倒一杯茶

不能太满

水满则溢

新兴的事物

生机盎然

但仍有上升的空间

麦子灌浆

吃个大半饱

江河渐满

即将输送生命之源

小满不满

适宜栽种

千万双眼睛盯着

芸芸众生翘首以盼

一生二

二生三

三生万物

芒 种

麦子挺着高耸的胸

锋芒毕露

等着人来开镰

秧苗春心荡漾

期盼谁来栽种

芒种不种

种下无用

女人当作男人用

男人当作牲口用

过期的爱情

贴在去年的皇历上

供人猜测

夏 至

太阳挂得最高的一天

万物激情燃烧

庄稼青春冲动

野花本能地抒情

被土地折磨致残的农人

越闲越懒

歪靠在浓密的树荫下

研究鸣叫的知了

是雄是雌

研究狗伸出的红舌头

是红烧味美还是清炖好吃

研究低保会不会被砍掉

研究奔四的儿子

是否还能娶到媳妇

夏至栽下的秧苗

从立竿见影生长到

立竿无影

一切都有变数

小 暑

它把炫耀的花

开在别人家门前

除了帮倒忙

还会没事找抽

不利于团结的花不要开

它把毕生积蓄的水

倾泻在风调雨顺的地方

除了讨人厌

还会装聊斋

不利于互利的雨不要下

它把今生仅存的尊严

卖在不值钱的地方

除了稀里糊涂

它还大口马牙

不利于双赢的买卖不要做

大 暑

大地在发火

老天喜怒无常

说翻脸就翻脸

一场大雨憋了很久

谁能体会被时光这把钝刀子

切割的痛楚

不说能下 也不说不能下

让你熬着

洒家实在受不了啦

一场雨要完成它的使命

要让土地生育

要让禾苗缓过来

要让蛙鸣声声

让人过正经日子

一场雨不想装

不想磨磨叽叽

不想半推半就

只想痛痛快快地倾诉宣泄

一场雨在路上

它看了看心眼太多的人

心里暗笑

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

跟我装什么聊斋呢

立 秋

那是谁的胸怀

将一个颗粒饱满的季节

揽入胸怀

季节阴盛阳衰

谷物终究修成正果

农村不再谦虚

瓜果乱堆乱放

不再掖着藏着

天是满的

地是满的

金色的欲望

漫过童年的小溪

故乡这一年

睡得着觉了

处 暑

大地一直没睡

夜的眼睛一直睁着

窗外

庄稼的城府越来越深

秋天越来越有老家的味道

中年无诗，胸无点墨

老实巴交的内心

装的是黄灿灿的苞谷

红红的辣子

还有凉凉的风

无须倾诉少年时期的卑微与惶恐

无须反悔青年时期的傲慢与偏见

无须纠结中年的尴尬与无助

无须翻阅过期的爱情

儿女前程

一直是失眠的主题

秋风徐来 凌波微步

掀开尘封已久的心情

睡不着

辗转反侧

聆听秋虫弹奏苦乐年华

那些熟透的音符

如夜空中的点点寒星

在我天马行空的梦里

眨着眼睛

白 露

谁的泪

冷冷的

世间开始降温

人生如一片叶子

黄了

再也不会返青

不同意也得同意

花开花落有你

风云际会有你

春华秋实没你

俱往矣

一个人的路

平平仄仄

秋 分

大地的影子被阳光拉长

从圆到椭圆

最后变成一条无奈的线

秋的影子被时间拉长

生一树黄叶

落一地感慨

人的影子被生活拉长

从少年维特到老年闰土

一支烟的重量

是一个下午的重量

寒 露

昼暖夜凉

秋老了

不再温文尔雅

不再像谦谦君子

这样的结局绝对无言

这一页翻不过去

只能让秋天抽抽噎噎

老了的秋内心脆弱敏感

除了忆往昔就是思故人

除了养活唯一的自尊

就是把口和心都设置密码

油盐不进以逸待劳

连秋都老了

还有什么不老

霜 降

鸟儿叫声寒寒

白树白屋白草垛

像上了年纪

都在等早睡晚起的懒太阳

来主持公道

菜园里

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农妇

踩坏一个冷漠的早晨

把手伸到嘴边

哈了几口热气

拔几棵带霜花的蒜苗

回去炒肉

立 冬

天空拉下一张脸

这冬说来就来了

还沉浸在诗意晚秋中的阳光

瞬息化作大串大串的冰挂

那些山野那些乔木那些候鸟

纷纷缴械一败涂地

山河庄严大地肃穆

连鼻孔朝天的人类

也不得不低下高傲的头

季节轮回 自然法则

诚如人这一生

面对自然突变 生命凋零

人定胜天只能是一种安慰

只有在那些美好的季节里

发好芽 开好花 结好果

不留或少留遗憾

才能自信满满地面对立冬

小 雪

想用一生的文字去诠释

小雪真实的内心

谁知

渐行渐远

生活

悄悄爬上严冬高昂的头

最后变成一堆

骄傲的雪

大 雪

终究大白于天下了

许多年前我曾说过

真的它就是真的

炭火烤透的感情

弥久醇香

土豆下酒 心情敞亮

酒下肚 话很大

肉食者鄙 未及我谋

举杯

饮尽一年的豪爽与狂妄

冬 至

人们躲起来

像花儿躲在

树的血管里窃喜

很安逸很自在

冬至的城府很深

心想要不要冒个话

最终还是选择无语

路 百无聊赖

彻底躺平

像一个流浪汉

在烧落叶在放野火

季节终究还没活够

睡了睡了又爬起来

斟满一年的恩怨

举杯

一口喝干

小 寒

推开窗

故乡在飘雪

我坐在厚重的老家

梳理一些记忆

一些江湖老了

一些人情淡了

一朵蜡梅开了

不想年轻都不行了

雪花飘进静静的村落

飘进饱经风霜的瓦房

飘进微笑的火塘

轻抚泛黄的书页

安抚半生华发

爱抚尘埃落定的心空

我想感谢天地的恩赐

感谢时间的温度

感谢你会笑的眼睛

感谢一场雪带来的干净

大 寒

一场睡醒的雪

注视着厚厚的时间

一只回不去的小鸟

揣摩着夜的蠢蠢欲动

天聋地哑

万物不作声

全都养精蓄锐

磨刀霍霍

漫漫风尘里

飘着春的羽毛

雪终究打败

夜的蠢蠢欲动

吃香的睡了

喝辣的睡了

火还没熄

烟子能屈能伸

那是谁

坐在零下一度

自娱自乐

还不时偷看那些

被炭火烤透的性格

作者：曾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