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昭通·文苑 |雾的挥洒

街面上，干燥、炽热、空气浓稠，没有风，没有树荫，只有阳光和热浪，让行人直想脱掉衣服，痛痛快快地淋一场旷世豪雨，对赤日炎炎来一阵毫不留情的鞭打，把自己浇一个透心凉，该有多舒畅。这是大关啊，不热不叫大关，不热不叫夏天。大关的气温绝对比昭阳区高出几摄氏度，要不怎么汗水这么多呢？

从踏进黄连河的第一级石阶开始，就有人说好像在下雨。刚才还在艳阳高照，热浪一波一波地追着，雨来得这么快？认真看，地上、树叶上、野草上、藤蔓上湿漉漉，水灵灵的。我发现，石阶上的游客上上下下，有人撑开了伞，有人居然披上了雨衣。

踏着湿漉漉的路往山上走，有一定的难度，尽管有石阶。因我穿着皮鞋，不好登山，有文友告诫我说，周老师慢一点，注意脚下打滑。我登过黄山、岳麓山、黔灵山，还有一些叫不出名来的山，记得导游总告诫大家：走路不看景，看景不走路。据说在黄山、华山就有人掉进深谷，生命从此画上句号。我得十二分小心，黄连河虽说不上险峻，但也有悬崖、险滩、深壑，一不小心失足，就有可能掉下深渊，遗憾终身。

寻找美丽是艰辛的，是要付出力气和汗水的。

我蹲下身子，看到那些小草尽显勃勃生机，绿得让人心醉。我感叹，这里的小草真幸福，从不担心干渴，从不惧怕赤日炙烤。小草不鲜艳，但倔强，你觉得石头够坚硬了，但小草却能把大石头掀翻，这是怎样一种毅力和力量啊！为见到阳光，它们有足够的耐力和恒心，砖头、瓦砾、腐树压着，它们也要极力伸展自己的身体，展示自己的美。

从草想到“草民”，人与草一样的姓氏，居然相提并论，可见人实在太平凡了。

继续往上走，有野花开着，有石山悬挂着，有树冠伸着，拍了几张照片，感觉甚好，突有隆隆的声音渐行渐近，原来是到了“洞房瀑布”。只见水流从高高的悬崖上汹涌而下，飞花溅玉，形成巨大的瀑布，瀑布后边有一巨型岩洞，取名“洞房瀑布”，真佩服当地人的创意。在这满目绿色的植物王国当中，水是这座山的经脉，充当着主角，山上、草叶上、石壁上、树枝上，到处都见着水在洇着、淌着、跳跃着。有人说，天哪，这是原生水，城里哪里会有？

我突然发现，那雨水并不是天上落下来的，天上并没有积雨云，雨从何处来？天上一滴泪，人间一片湖。这里虽然没有出现湖，却是满天满地满山湿淋淋的，潮乎乎的。那么，雨来，必有缘故。

我知道了，雨是雾驮来的。举目四望，雄壮峭拔的山峰林立，气势磅礴。山多，雾就不会少。绿色的大山玉带缠腰，影影绰绰，飞絮流烟，没有杂质。山上，树木繁盛，花草丰茂，蓊蓊郁郁，满眼皆绿。由于湿度大，水汽不断蒸发而成雾，雾就把雨水给轻轻弄来了。不过，轻盈的雾能量毕竟有限，弄来的雨并不大，淅淅沥沥，若有若无，消失在无声的虚土里。只是，细心的人会发现，雾所到之处，植物就那样湿着、润着、绿着、清爽着、氤氲着、蓬勃着。

雾和雨水是一对好兄弟，它们有时好得像穿一条裤子，雾到哪里，雨水就跟到哪里；有时又会默默分开，各奔东西，只见大雾弥天，却见不着丁点儿雨水。

雾多，得益于水的丰沛，植被的完好，生态的平衡。

对于雾，我并不陌生。我在盘河山区工作过好几年，那里也是山大谷深，茂林修竹，湿度较大，雾锁校园是常事。浓雾一起，便进村入户，雨随着就来了。当地人把大雾叫“罩子”，很形象，雾就像一块巨型的布幔，上帝巨手一挥，布幔从天上笼罩下来，把山梁、沟壑、房屋、人畜、树木统统纳入其中，瞬间捂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那雾不失活泼和生动的本性，有时浓得化不开，让人看不远、走不出、推不动。一会儿，又有变化，云烟似的散开，风轻云淡，突然一座山峰立在眼前，瞬间又飘然无踪。时而集结，浓浓烈烈，森严壁垒，犹如一堵厚重的城墙，把人拦在城外。雾驮来的雨被当地人称为“罩子尿”。初听到那个叫法，心里颇为不爽。那雨并不是人人痛恨的酸雨，是至清至纯的雾雨啊。所以，“罩子尿”的叫法我特不喜欢，一个美好的物体，被一个不雅的称谓给毁了。

大关人把黄连河捧在手里，捂在心口上，是不舍得把雾雨叫“罩子尿”的。

我还知道，雨还是瀑布挥手洒过来的。黄连河的雾并不大，不像盘河的雾那样铺天盖地、密密匝匝的，只是一片片、一团团、一缕缕，影影绰绰地在山间、林中、草叶上飘来飘去，若断若续。那雾的来去还有瀑布的功劳，高耸于悬崖之上的水流，由于巨大的落差，桀骜不驯的瀑布冲击到地面，瞬间便生成烟雨蒙蒙的水雾。瀑布那种万马奔腾的气势，惊世骇俗的绝唱，性如烈火的吼声，阳刚伟岸的壮美，令人无比震撼。据说黄连河这座小小的山峰有47条瀑布，真可谓“瀑布之乡”啊。说它是“瀑布之乡”，恐怕很少有人质疑。瀑布的凶猛冲击，形成了水潭、水沟、小河、小溪，它们悄悄地流淌，静静地存在，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保持着透彻清凉的本性，慢慢地汇集、无声地蜿蜒，或从崖缝中挤出，或从石壁上跌落，或从险峰上摔下，然后一往无前地流入关河，汇入大海。

一座山的馈赠，使大大小小的瀑布群，形成漫无边际的水雾在天空无休止地腾挪、移动、飘洒、漫延，扩散到周边的山峰、林木、花草、石阶上，让我们看到了雨的细腻和湿润，雾的专注与神奇。瀑布生成的雾雨特别秀气，飘飘洒洒、若即若离、星星点点，滴到人脸上、手臂上、脖颈上，凉凉的、润润的。

雾雨的勤劳，太阳的无私，把山涂染得更苍翠，更蓬勃，更蓊郁。诗人陈卓说：“雨后黄连河，飞瀑涤尘埃。”其实，干干净净的黄连河天天都要承受飞瀑的亲吻和抚摸，把自己沐浴得冰清玉洁、至善至美，何处惹尘埃？不过是陈诗人对美景的抒怀而已。

有人说，到了大关，不去黄连河等于白去一场。那样一个美不胜收的所在，不去，真是遗憾了。所以，每次到大关，我都要去领略山的雄奇，树木的苍翠，瀑布的精妙，雨雾的温馨，而且每一次山里那种湿润的感觉，让我慢慢明白雨雾的来由。我和同伴秋冬季节也去过，那时雨水恣肆张扬，淅淅沥沥的雨水，夜来昼去，在山中凝结成雾，湿润的程度更深更透，更让人不能忘记。那雾实在是太纯洁、太自然、太畅快了。

因为有了雾，才使得寂寞的乡村有了诗意和意外。难怪大关的姑娘柔情似水，白白净净。当地人说，那是洁净的雨雾时时滋润美容的结果。

假若你从北方有毒雾的地方过来，把干燥、荒凉、雾霾、疲惫、烦躁、纠结，还有厚重的防护口罩抛开，走进黄连河，那里有奇松、怪石、古树、飞瀑，还有美丽的传说，将身体和心灵来一次洗涤，感受大山的宁静与包容，让清凉的雨雾把自己熏醉，那肯定是人生的一个惊喜。

黄连河美，美得深入骨髓；黄连河秀，秀得令人心静；黄连河淳，淳得敦厚朴实 。在这里，你可以穿越城市的喧嚣和繁杂，摒弃世俗和浮躁，抛弃人与人之间的无端猜忌与纠缠，投身到大自然的怀抱，给心带来清新的亮色和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