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昭通·文苑 | 记忆深处的乡愁

有些记忆，是一辈子难以忘却的；有一种乡愁，是一辈子无法释怀的。

陆家湾，一个群峰苍翠如屏、清泉高挂如泻、流岚浮云掩映的地方。记事起，四姨一家，当年就生活在这个仅20户人家的小村落里。也许，没有多少人听说过世外桃源般的陆家湾，但于我而言，它是留有我少年时光和许多美好记忆的地方，是我记忆深处绵绵乡愁之所在。

陆家湾，地处永善县双屯村。曾记得，在四姨家离开陆家湾，搬迁到几公里外的地方去居住后，我再也没有去过陆家湾。两年前，我听说陆家湾的村民已经全部搬迁到县城附近。尽管如此，我依旧无法抑制要去陆家湾的想法。

陆家湾的入口，有两道山梁和一条深深的山谷。入口外侧，山脚下路边的一处乱石丛中会往外吹风，有人把那儿叫“风洞”。不论天气有多热，都会让人感到凉风习习，无比爽快。以前，四姨家在一处狭窄的山坡上，每到春节，母亲会带着我去给四姨拜年。四姨家旁边是一条被牛羊踩踏得泥泞不堪的土路，每到过年的时候，陆家湾到处都被冰雪覆盖着，土路也被冻住了。村里小孩将木板放在冻住了的土路上，然后轮流着坐上木板往下滑，木板滑动的“哗哗”声往往混合着一阵阵的惊呼声以及争抢木板的嬉笑声。我站在旁边当看客，跟着她们一起欢呼，和她们一样快乐。

眼前似曾相识的样子，让我意识到这是一次跨越数十年的再见。我不禁想起时下流行的一句话来：“世间所有的美好，都恰逢其时，只不过曾经的活泼和顽皮，换成了眼前的自信和优雅。”

道路的两旁是两道高耸的山梁。左侧的山梁横卧在陆家湾的对面，一直绵延到马楠山上的城墙岩。右侧的山梁叫山坪子，多年以前我曾经和几个朋友爬上去过，山顶上是一片非常平坦的地方。山坪子有2000多米的海拔，站在上面向西北面远望，金沙江峡谷横卧于四川和云南的交界处，隔江相望的雷波、永善两座县城隐约可见。前面一片空旷，阵阵凉风迎面吹来，禁不住就有了“下窥指高鸟，俯听闻惊风”的感慨。

沿着小路蜿蜒而上，草丛中偶尔传出时断时续的蛙声，林子里则有蝉在发出懒洋洋的鸣叫声，树上挂满了山核桃等。小路的下面隐隐地听到水流的声音，远近的山崖上都盛开着好看的野百合花。

我准确地找到了四姨家原来居住的地方。原来的那些住房已经不见了，一个姓陈的村民搭建了一间简易房子，他是唯一留下来的村民。见到我，老陈很高兴地说，现在党的政策好，陆家湾的村民都已经搬迁了，孩子们也已经搬迁到县城附近居住，他留下来是因为在这里养牛。

离四姨家不远处，是集体的羊圈。有一年夏天，我跟着表哥去剪羊毛，把一群羊从圈里放出来，羊子互相簇拥着、呼唤着，场面极为热闹。我们把羊赶到对面山腰上，那里有一口山溪水蓄积成的水塘。表哥抱着羊走进水塘，另外一个村民拿着一把长长的剪子也跟着进去，两人配合着就开始剪羊毛。一团一团的羊毛从羊身上剪下来，剪完羊毛，羊群到山林边上吃草，我们就在水塘边上、山林里面玩耍。

山林里面百草丰茂，古树交错。有野生的天麻、竹笋、猕猴桃，还有叫“洋咪咪”的野生果，味道酸酸甜甜的，很受小孩子喜欢。听说林子里面还有老熊、麂子、野鸡等。

当然，我记忆最为深刻的，是早上起来四姨家房屋上炊烟缭绕的样子和厨房里面飘出的诱人的味道，是在灶前灶后玩耍时吃到四姨递来的刚出锅、香喷喷的腊肉、排骨，是夜间坐在火塘边看四姨和母亲牵着手亲密地倾诉。

高山有高山的资源禀赋，陆家湾的农产品比较单一，洋芋、荞麦就是主产。四姨带着年少的表姐和表哥在那里度过了近20年风雨飘摇的日子。在我的心目中，四姨是一个坚强而能干的人，当母亲受了暴躁的父亲的气的时候，四姨就会步行10多公里山路赶到我家去主持公道。在粮食匮乏的时候，自家尚不充裕的四姨为我家提供了很多无私的帮助。后来，表哥和表姐成了家，四姨也离开了陆家湾，日子越过越好了。

现在，那些在记忆中像梦一般朦朦胧胧的山和水，如此真切，又是那样遥远。我的视线似乎有些模糊，好希望这些山和水还能够记得我，记得那个许多年前曾来亲近过、感受过这里的懵懂少年。

仿佛，我还能听见四姨和表哥表姐的声音。我闭上眼，努力调动我的一切感官去寻找那些记忆深处的东西：深夜里四姨给我盖好被子，离开时要我好好读书的谆谆嘱咐……不知是谁说过，人生的轨迹在不经意间就已经埋下了线索。我好想再回到那些温馨的瞬间，我伸出双手，却只触摸到微微的凉风。也许，这就是小时候曾经吹过我的风。还是和我儿时记忆中的一样，陆家湾依旧有着最自然和野性的美，风云继续纠缠，山水继续热恋。

作者：颜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