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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昭通·文苑 | 彼时,此时

 2023-03-09 11:00  来源:昭通新闻网

转眼就到三月了,江里的水一如寒冬时平缓,金沙江的水面已经下降到了一年中最低的那条线。岸边的山巍然耸立,以不可抗拒的气势将江水迂回成一个“U”字形。天刚亮的时候,日光会把山巅上起伏的线条切割得硬朗起来。沿着江边只有一些低矮的灌木丛和杂草,但在山腰上却长着巨大的榕树。当少女般温柔的晨曦将树冠涂成绚烂的金色的时候,孩子们鸟雀一样动听的吵闹声将填满榕树旁那个小小的校园。这个时候,教室门口的铜铃会发出清脆又规律的敲击声。即使是最调皮的孩子,听到“叮叮当当”的铜铃声,也会立即往青瓦土墙的教室跑去。

袅袅的铜铃声腾上树梢,从榕树茂密的枝叶间渐渐隐去。清晨柔和的光线从教室门口和窗棂间照射进来,细小的颗粒状尘埃在空气中上上下下地起伏跳动,带来刚翻过的泥土的气息。卢老师静静地站在讲台上。这颗凝聚在青草嫩芽上的晶莹露珠,在每一堂课里,将知识的光线折射给每双清澈的眼睛。在这间十几平方米的小房间里,挨挨挤挤地摆着七八张桌子,十条长凳,二三十个孩子在跟着她一起学习。这些孩子年龄相差最大的有七岁。学校里有六个年级,每个年级一个班,四个老师,四间教室。

榕树脚下有一股清凉且甘甜无比的泉水,它日夜不知疲倦地向人们输送大地母亲的慰藉。下课时,孩子们总是围在这里喝水、嬉戏。这样的习惯自然而然地被带到了课堂上。他们尽管在教室里坐着,可手和嘴巴仍旧一刻也不停歇。卢老师从木匠叔父那儿要来一块上了黑漆的宽木板作为另一块黑板,将两个班的孩子背对背安置,用一堵无形的墙将教室一分为二。当一个班的孩子在学习新课文的时候,另一个班的孩子就规规矩矩地拿出本子做作业。卢老师在教室里穿梭,时刻注意着这群调皮鬼的一举一动,以便随时加以纠正。

学校安排的课程很简单,上午语文、下午数学。虽然只有两门学科,但两个班分开来上,一学期也只能把课本上完。家里的大人时常把“好好上学”挂在嘴边,一天总要念叨三五遍,然而孩子无论拿着100分还是20分的试卷回去都不会有任何差别待遇。他们照常忙活在田间地头,回过头还吩咐那个刚刚得了满分的孩子干更多的活。孩子是无人照管的庄稼,收成只靠天分。尽管家长对教育的态度不置可否,但对老师是绝对尊敬的。家里的瓜果蔬菜但凡有成熟的,总要送去给老师尝尝鲜。卢老师就自掏腰包,买些铅笔、本子奖励给那些用功读书的孩子。

当卢老师的齐耳短发变成了两股麻花辫的时候,她嫁人了,后来有了孩子。孩子一岁时,卢老师辞职了。

不断流逝的岁月侵蚀了所有人的青春。卢老师乌黑的头发里,夹杂着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白发。她的孩子上了学前班、小学、初中……将丈夫每个月的工资存了一大半作为孩子的教育费用后,她不得不精打细算,甚至在菜市场里为了几角钱的菜钱和小贩争得面红耳赤。原来那个站在讲台上熠熠闪光、温文尔雅的女孩如今已成为锱铢必较的中年妇女。柴米油盐从她身上偷走了十几年的时光。在这十几年里,她卖花椒、卖鸡仔、卖早点、开小卖部……是为了攒钱给孩子读书。

在一个雨后初晴的午后,清凉和煦的微风从山间拂来。门前围墙上横生的大槐树正值花期,一串串洁白小巧的花朵沐浴在阳光下,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芳香。那天,卢老师的女儿问她:“为什么不继续当老师?”

卢老师久久地观赏着槐花,静默不语。关于过去,许多事她已然淡忘,许多事她记忆犹新。在许多个疲累沉寂的夜晚,这些事也曾多次爬上她的心头,但她从未吐露。

“无论如何,这是我的选择。”她看着孩子天空一般清澈的眼眸,先说了这句话。生活的窘迫在她眼前一一掠过,最终说出时,只化为这样几句言辞——“工资低”“田地没人种”“你们要读书”。

转眼又到三月了。金沙江的水碧绿澄澈,太阳东升,远处的水面在朝阳的映照下波光粼粼。山里草木的清香从车窗涌入,吹散了乘客一身的重负。卢老师坐在汽车后排座位上,她的女儿在旁边说个不停,班里哪个孩子做了调皮事,哪个孩子最贴心,哪个孩子为什么成绩差……她离开讲台太久了,关于教书,她早已插不上话。女儿嘴里的电子白板、课件、质量分析……太多太多的东西她甚至不知道是什么。她之所以和女儿一起去学校,也是出于一个母亲对孩子的关心。

到了女儿任教的乡村小学,她看到平整宽阔的操场、争奇斗艳的花卉和幽雅别致的假山、回廊。在教室里,她看到女儿如何用多媒体教学。在食堂里,她看到学生们的营养餐。在女儿口中,她得知学生上学是不交书费、学费的,营养餐也免费……看着,听着,那遥远的教书生涯和为孩子求学而操劳的日子又清晰地出现在她眼前。她喃喃道:“要是那时候也有这么好的条件该多好啊!”

作者:黄 娟

审核:莫娟   责任编辑:单娟
昭通新闻报料:0870-2158276 昭通新闻网,未经授权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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