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昭通新闻网
2023-03-02 10:05和城市的高楼相比,我更喜欢乡下;和涂脂抹粉相比,我更喜欢素面朝天;和山珍海味相比,我更喜欢刚从秸秆上掰下的嫩包谷;和那些衣冠楚楚、一本正经的人相比,我更喜欢带有汗渍的脸庞和沾满泥巴的手足。雷平阳说:“写诗就是说人话。”如果不说人话,或者不替人说话,那么,那就只能是畜生说话或者替畜生说话了。后者当然是我个人的理解。摄影和其他艺术一样,表里不一、言不由衷最可怕。在善良、诚恳、悲悯、勤劳、美好的袍子里面,如果藏着虚假、自私、冷酷、凶残,人间便和地狱没有区别。那些为事、为人的肮脏和卑鄙,绝对不是艺术所需。
于是,就喜欢温元庚。
多年前就认识温元庚。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他靠种稻谷和苹果为生,吃包谷、洋芋果腹,看书、摄影陶冶性情。在这个弹丸之地,我们也是农民,或者是刚洗掉裤脚上泥巴的农民。但温元庚比我们更地道,更诚恳,更勤奋。创作是需要代价的,更何况是需要高昂成本的摄影。他一边面朝黄土背朝天干农活,一边扛着一台相机,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奔跑,看到鸡就拍鸡,看到牛就拍牛。他甚至克服了各种困难,到过甘肃、新疆和西藏,用自己的认知,记录了他心目中更为广阔的山河和芸芸众生。相机是他的另一个情人,是他做梦的道具。摄影是他的另一个世界,是另一个活下去的乡村。他所生活的乡村,一个乌蒙大山皱褶里的小平坝,有古老但不丰厚的历史,有与其他地方不一样的民风民俗,有各种各样的动物、植物,有更多追求和不同心事的人。滇东北的红土地,以更多的惊心动魄,为他源源不断地提供了拍摄的素材。
还喜欢温元庚的眼睛。
几十年的光阴里,这个村子里出多少次太阳,他就晒了多少次太阳。下了多少霜冻,他就经历了多少霜冻。这寒冷与酷热,淬炼了他的体格,成就了他满脸的阳光和微笑。他的作品里,也有着更多的阳光和微笑。这些男女老幼,在红土地里,在山路上,在劳动时,他们大多呈现出笑容。他们笑得那样开怀,那样不经修饰。这是最遥远也是最亲近的温暖,人间似无苦难。他们却又笑得收敛,甜蜜仿佛是很奢侈的生活品,能装一点点在浅浅的酒窝里就已经足够,慢慢品咂才不会浪费,才会更加久长。这些针尖上的蜂蜜,仿佛是他们能够活下去的主要内容。温元庚有一双诚恳、果断的眼睛,这样的眼睛,成就了他那瞬间的艺术。也就是这样的眼睛,发现了生活中同样充满深情、执着并对美好生活充满向往的“眼睛”。这些摄影作品里的“眼睛”,如夜空中的星星一样迷人。端着一口锅、背着一筐草、纳着一只鞋、领着一群娃、撵着一群牛,他们都在笑,他们的眼睛都闪烁着追求美好生活的光芒。这其实是一个艺术家的情怀,是一个摄影家对这片土地的理解。眼睛不仅要看表面,还要看到背后,通过眼神,能够揭开人性更深层的本质,温元庚肯定深谙这样的道理。我想,作品完成前的一瞬间,温元庚一定还泥巴糊满裤腿、汗水湿透衣背,还睁大一双疲惫但却专注的眼睛,努力捕捉他想要的东西。指尖摁下的瞬间,成了一个作品的永恒,凝固了一个信念的永恒,他也会和他作品里的主人公一样,无拘无束地笑起来。
眼睛是心灵的索引,更是洞察事物的探测器。生活中的种种,要能成为艺术,和创作者的眼睛和修养不无关系。这样的眼睛,不仅要能看到乡村四季的轮回、万物长势的兴衰,还要能看到它们所蕴含的更深层次的东西。这,或许是一名农民摄影家所必备的条件。
不知是谁说过:“不是每个人都信任绘画,但是都相信摄影。”摄影更准确,对于好恶的表达更直接,瞄准,摁下,真是痛快淋漓。通过温元庚的眼睛,我们看到了乡村的另一面。看到他创作出的无数作品和所获的奖项,我深感惊讶。但当了解到他背后不为人所知的艰苦付出,又觉得这也只是针尖上的蜂蜜。温元庚的事业,还在路上。他那一双深沉的眼睛,还会洞悉更多藏着无数秘密的“眼睛”。他肯定会继续奔跑,为针尖上的蜂蜜而奔跑。
作者: 吕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