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昭通·群山｜光阴帖 （组诗）

一

鸟儿去了何处

树不知道

树叶一直就这样醒着

俯瞰光影里

来去自由的风悄无声息

筑在树梢的巢

没有生命的声响

我想过一朵云会不会飘落巢中

成为相互的寄予和归宿

我想过面向天空托举的巢

和被巢托举的我

还有在梦里

不会轻易走错的一条路

听到鸟声

我已经和一棵树一片丛林相遇

如果身边还有潺潺流水

我会将多余的身心交出去

也将仅存的一掬清澈

付与明月清风

二

白露节气

我与一株草一朵云对视

眼里噙着即将开花的露珠

忘了还有肉身存在

很多个节气

我忘记与否

生活一刻都未停止摇摆

包括被一面蜘蛛网缠住

包括被万箭穿心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经典不需要重复

依然传诵千古

在水一方的佳人

背影清晰又模糊

浅滩 苇丛 雾岚

迷离之光

蜿蜒起伏的岸

真实复虚幻

山河无妄相

红尘总喧嚣

相随烟波几重的清越鸟声

将自己层层剥离

直至清空

与朝拜者相向而行

接近不着边际的极目之地

千秋之事不敌镜花水月

烟云过处

相看夕阳群山苍茫

只羡一盏清欢

三

看到水

我就安静下来

目光流连于浮萍间

波澜不惊

倒影里的天空

波平如镜

鱼不知镜里有世间百态

不知转头成空

径自围着一朵云相戏相欢

浑然便是浮生经年

我时常想象鱼在水下的样子

不似岸上的我

望眼欲穿的样子

做一个梦

都要从春到秋的样子

临渊羡鱼

眼里只有一潭烟波仄起

以及身边蝴蝶翩跹

风中鸟声有无

吐露芬芳的小草

在低吟浅唱的光阴里

与不离不弃的昆虫精灵

相生相长

互不辜负以欺

一如喜鹊声酣

绿树田畴河堤谷物

古老的村庄

是我和故乡彼此的皈依

何须立地成为雕像

一片叶子吹响

眼前皆是平安喜乐

四

丹桂或是金桂不重要

趁阳光正好

秋色浓淡相宜

随煦风前行

能走多远走多远

回首与否

总有一个熟悉的背影

适合你赴月光之约

散发着桂花不绝如缕的馨香

一直走

黄昏里看山

总有飞鸟云集

不负苍烟夕照与东来紫气

天黑了也没有关系

那么多的繁星任你选取

如果还不够

就继续与银河遥望千万年

我们有很多话要说给偶像听

直到我们也成为了偶像

天亮了黑暗还在

也没有关系

能走多远走多远

尤其要从容走过一条小溪

不要惊动那些

仍在史前悠游的“神鱼”

五

秋天回归稻穗

不让丰盈的日子留下缺憾

我在故乡的田野上行走

此起彼伏的虫鸣

不止一次让我驻足回眸

及至融入

这奇幻曼妙的天籁之音

村舍俨然

尚能辨识老去的斑驳时光

顺着老树指引的方向

前方就是我无数次经过的水塘

塘里草生草长一岁一枯荣

我和水里的鱼一样

不能长居久安

而点水雀的身影

与若即若离的蜻蜓

已在倏忽的光阴中离散

清澈见底的岁月

也就是刹那之间闪烁的微光

一度想过在湿润的泥层之下

将打洞的泥鳅和黄鳝捉出来

然而际遇不同时过境迁

我所做的一切只想要一个笑声

故乡的秋天

盛开的凌霄花尤其令人难忘

或许不经意地错过

不是因为偏居一隅

避开了红尘喧嚣

如果有一天我的魂魄

可以自由安放

我愿意被这慈母之花沐浴呵护

再现襁褓中的好奇与安详

风清月白的摇篮曲响起

亘古至今未负流觞

六

梦有所依

一定会在你的笑容里

不时掀起微澜

如美人亮相欲说还休

你喜欢的眷恋的渴望的

婀娜多姿的鱼

绿肥红瘦的鱼

不解风情的鱼

无水不欢

一次次汇聚潋滟波光

云霞与天青色的倒影交相辉映

自由流转

一只鸟一群鸟贴着落日飞翔

消失在渐行渐远的天际

鱼与水

看透不说透

烟波浩渺何堪离人愁

天涯无际摇动一叶泊渡之舟

万物生长靠太阳也靠月亮

一阴一阳之间

全是圆缺有序盈亏自若的模样

或如春蚕吐丝不止

甘愿作茧自缚

只要你的笑容是梦寐之源

我必定是一只破茧而出的飞蛾

围着你径自翩跹以乐

直至与你轻盈妩媚相匹配

抚琴相向诗酒唱和漫咏光阴年华

梦有所依

习惯了踏雪寻梅的灵魂

更能沐雨听风弄月

厮守于清音蓝焰环绕之舍

一念相生已是山长水阔

皇天复后土兮绵绵更替往复

斯无尽时

七

在阳光中敞开心扉炙烤

并非我的本意与初衷

抑或出于需要不需要的口实

行走就是不与熟悉的自己

重叠的现实之觞

就是不被另一个陌生的我指引

或裹挟的过程

清风吹来鸟语花香

我和一朵花正在亲近

先前的相知与含苞欲放的花蕾

密切相关

阳光在前面

行走的背影就不会孤单

那些在背影里潮涌不止的眼睛

消失在了平沙落雁之处

先知先觉预言的凋敝与飘零

一同归于沉寂

如果有可能

我还是幻想着风暴过后

一只我曾经渴慕的果子砸中我

一如我在它的怀里新生

无痕于任何响声与呼啸的光芒

我无意纷扰红尘

不属于清灯素食的修行者

但为何天庭一直在洪波涌动

斯无尽时

风景之后还是风景

我只想仔细看看一只昆虫

历经沧桑的不变面目

山河岁月大漠孤烟

一生羁旅于途

果真需要为地利天时作个注脚

八

光阴就是水上浮动的草

一年四季活着

或者死去的时候

被我们忽略

及至视而不见

鱼喜欢在水草间聚集嬉戏

水草丰茂

也习惯了弱肉强食

鱼和其他浮游生物之间的争斗

从未停止

输与赢

大抵就在水花起落之间悄然发生

蜻蜓点水而翔

水鸟的叫声从不远处传来

才发觉空山其实不空

一山碧翠在水波里荡漾成金

我也被绿色洗礼溶解

最终化为风

抵达常有故事发生的彼岸

需与实

由来已久

将目光收回来

看一群蝌蚪在水边悠游

面对我的靠近与凝视

它们游走又游回

并不清静的世界里

亦然不屑于虚与委蛇

群体的至美没有逆流和声响

阳光正好

满山的蝉鸣不期而至

蝉声中给自己一个期许

山水文章千古事

不用千呼万唤便出来

蝴蝶在侧我在野

秋虫的和声此起彼伏

又见数枝黄花开处

草色青青客舍新

日暮乡关一杯浊酒竞渡

九

一只果子不用打开

就明白了它湿漉漉的存在

鲜润透亮的味蕾

亦不是时刻绽放的一缕火苗

可以随意取暖

望穿眼眸的天空

与极地之上一脉相承的秋水

不该随灼灼其华的色彩

一同安静下来

我的眼里全是熟透的宝石红

一只果子打开的幻觉

随之隐于巷陌市声

看风景的人

在古桥尽头带走了一袭烟尘

众生之福祉

不过一粒粟一杯羹一瓢饮

红尘之陆离浮世

如丝缕般滑过眼帘

我一身豆荚秋实飘香

在腾腾热气里尤为纯真浓郁

现在

一只果子已然打开

照亮我的阳光如金玉满堂

花之佳酿醉不醒三千羁旅之客

丝竹弦歌淋漓酣畅

我在城市之眼

与乡村之眼的边缘低吟浅唱

如豆之灯光

像极了流年不经之沙漏

飞翔的鱼群铺天盖地

也让须臾不止的吟者哑然失声

蛙声低于旷野

清澈的溪水里我见到了一轮满月

还有泥土蔓草间可掬的芬芳

却不识低吟浅唱的虫鸣清欢

披一身迷离星光

回到一只打开的果子面前

什么样的衷肠开始倾诉

不老的时光啊正在开花结果

幽幽夜色之中

有我们穿越繁花

相知至简的隐秘归途

十

回到山中

我匍匐于草地之上

看天上的云朵

什么时候飘落下来

拭去我一脸的尘埃和沧桑

周遭草木静默

更像是陷入若有所思的模样

此刻适合做梦

将放下的或缠绕的心绪

悉数相托

最好是一梦不醒

空留一行清泪

与温煦的风一起别过人间

草地比邻一塘清水

没有悲情的故事诞生

尘世喧哗在这里不合时宜

最好是拥有水的明澈与内敛

像鱼一样汲取水的智慧

簇簇浪花奔来眼底

渐渐明白了什么是有容乃大

水天一色自可随遇而安清静无为

风之后还有风

如果临水而居或相守

一定要深情凝视

身边碧绿葳蕤的草木

以及在草木间出没或迁徙的昆虫

不要对花蕊间忙碌的蜜蜂

行色匆匆漫不经心

须知一眼便是倏忽经年

花儿哪能随处笑春风

大梦初醒

云影天光共徘徊

我的草地我的山林我的水塘

映照在阳光中

蝉鸣与鸟声交织

延续着亘古不变的声声慢

生命之咏叹

还如时令之更替

晨昏有序春夏又秋冬

陈 泽：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诗歌、散文、散文诗、文艺评论等作品散见于《云南日报》《中国文化报》《新民晚报》《人民代表报》《青春》《边疆文学》《滇池》《荷花淀》《金沙江文艺》《香格里拉》《壹读》《西双版纳》《大象文艺周刊》《攀枝花文学》等300余家报刊。获全国、省级、地市级文学奖项若干。

作者：陈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