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昭通新闻网
2023-02-17 20:30从彝良县小草坝镇到龙海镇要经过一座山,这座山叫老君山。从山顶下去是一个笔直陡峭的峡谷,峡谷乱石成堆,一条小路从峡谷中穿过,路上的石板十分光滑。
我家祖辈都是铸造犁铧的工匠,农闲的时候父亲把犁铧造好,到了赶集天,我就和母亲背上犁铧,到几十公里外的龙海镇去销售。20世纪90年代,交通不发达,只有一辆去龙海镇的客车,我家居住在去龙海镇必经的彝牛公路旁边,客车到我家门口时,已经坐满了人,要去龙海镇售卖犁铧,坐不上客车的我们就只有步行了。
铁造的犁铧,异常沉重,为了在赶集天最热闹之前到达街上,凌晨就必须出发。母亲背25个,我背10个,打着电筒,趁夜色赶路,出门先走过一段平坦的公路,从山边走一段羊肠小道再上公路走一段距离,穿越一片湿滑的草地后就到了老君山。从老君山山顶往下看,看不见谷底,坡度一下子也由平坦变成了90度,向下延伸的小路像悬挂在天空的绳索,走起来险象环生。母亲那时还比较年轻,背着50多公斤的犁铧走山路也毫不费力。我就不一样了,背上的犁铧压得我脚杆打战,在路上磕磕绊绊的。从老君山走下去,弯急路陡,迂回曲折,路从两个矗立着的巨石之间的夹缝穿过。跨过无数沟渠,下了无数小坎,突然间一个巨石横亘在面前,又只能向上折回,绕到巨石的后面再往下行走。熟悉路况的母亲总是一个劲地往前走,掉下很长距离的我根本赶不上她。她每走一段路程,就在路旁找一个有石头的地方,把身上的背篓放在石头上,停下来等我,待我追上她休息一会儿又继续行走。曲曲折折地从老君山下去估计要走三四公里,到达目的地要从山顶经过乱石成堆的峡谷,再到处于谷底的龙海镇街上。
到了龙海镇街上,母亲在一户人家的门口租了一个摊位,开始售卖犁铧。她在房东家找来一把椅子,坐在椅子上等待顾客光顾,我陪在母亲的身边,帮她收钱。遇到穷得叮当响的人购买,母亲就少收几角钱,或者让他拿一些价值不相当的废铁调换。
父亲是远近闻名的匠人,手艺精湛,铸造出来的犁铧不但美观,而且还耐用,备受乡民青睐。每次赶场,很快就被售卖一空。那时候的龙海镇,街面很窄,街长不超过一公里,卖的东西不多,吃的东西更少。和母亲赶集,最让我高兴的就是可以在街上吃一碗粉条。母亲总是说自己不饿,熬着回到家吃晚饭,节约钱买面条之类的东西。
回程攀爬老君山山顶的路,在谷底仰起头也看不见老君山的山顶,弯曲向上的小路伸向了云霄,就像空中掉下来的一条褪了颜色的布带,空手爬上山顶已让人大汗淋漓,更别说身上还要背一些从乡民手中回收、调换的犁铧和废铁。爬老君山,途中停下来就不想站起来,为不耽误赶路,母亲一般不会在回程的路上停下来,看见我掉下很远的时候,她就回过头来催促我。有几次,母亲一个劲往前走,没有停下来休息,累得不成样子的我很生母亲的气。母亲知道我生气了,走回来拍着我的肩膀,用坚定的眼神看着我,鼓励和安慰我继续前行。
时光飞逝,我的少年时代就这样在和母亲背着犁铧,从老君山山顶走下去再爬上老君山山顶的来来回回中度过。步入中年后,我有了家庭和事业,体会到了生活的艰辛与不易。在工作和生活中,我仿佛翻越了人生路上的若干座老君山。每每看见白发苍苍、行动迟缓的母亲,就想起少年时和她穿越布满乱石、陡峭崎岖的老君山峡谷的日子。这时,仿佛我又是那个少年,走在年轻的母亲身后,追赶着她的脚步……
作者:杨刚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