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田园牧歌

我们是鸟类家庭，属于猫头鹰家族。

我们世代住在原始森林里。

从小听爷爷说，森林里热闹非凡：鸟鸣声阵，族袍歌舞，溪水潺潺，林籁泉韵。一棵棵不知名的树木掩映着通幽曲径；一簇簇颜色各异的花沁人心脾；一排排大雁雄冲青天……

那时，在爷爷的世界里，一座绿意庄园，一片黄硕谷物，一群翩跹同伴，就是一个帝国。

尤其是原始森林那广袤无垠、氤氲花香的“绿”，在白云映衬下，一年四季，诗意盎然。

爷爷世界的“绿”，也是我梦想的田园牧歌。

可是，从我两岁起，我的梦想就破碎了。那些住在原始森林外面的人类搞经济大开发：树木一棵接一棵不情愿地倒下，花簇一片又一片被铲倒……

恐怖的是，人类听说我们的肉可食、可作药材，就大肆捕杀我们家族成员。于是，我们成了“舌尖上的美食”。

为了逃离“人”口，爸爸开始带着我们举家逃逸。

那天黄昏，爸爸和我准备出去找吃的。山际的晚霞异常美。不承想刚出森林，“砰”地一声，我的身后突发枪响，爸爸瞬间掉落到地上，被一个身挎猎枪的人洋洋得意地捡进蛇皮口袋里背走了。我当时吓傻了，呆立在树杈上。妈妈听到枪响，飞冲到我身边，用她那宽大而温暖的翅膀紧紧拥抱着我。

夜幕降临，妈妈忍住悲伤，带我去了那个猎户家对面的树上。我知道，妈妈还想看看爸爸。远远地，透过玻璃，我看见那个猎户将开水浇在已经僵硬的爸爸身上。我想哭，被妈妈捂住了嘴。随后，一阵噼里啪啦的操作，爸爸的肉就被端上了餐桌，它们贪婪地大快朵颐，还互相谈笑着，好像吃了“唐僧肉”，真能长生不老一样。

人类的“山间野味”是我们一家的生离死别。

无父可依，无家可归。那一夜，我在悲愤中长大了，在寂静的黑夜里哀嚎，直到温暖的太阳慢慢从山边爬上来。

可我忘记了，暮色中，仍有白天守望着的绝情的猎枪。

又一个夜晚，又是“砰”地一声，我身边的妹妹应声倒下，香消玉殒。

从此，我孤独了，我再也不敢鸣叫了。

每一个不能悲鸣的夜晚，我是多么绝望。

当一个歌者没有了歌声，它就没了灵魂。我的歌声，在风里绝迹。

从此，我恨透了人类。我与它们势不两立。它们很“高贵”，无所不能，但它们求证科技世界的密码，不惜以破坏我们的家为代价。

失亲感、饥饿感、仇恨感，时时刺疼着我，我的梦想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苍白无力。

可是，我却长出了一颗披坚执锐的心。

看着这漫无边际的荒芜，光秃秃的山头，浑浊的溪水，乌云密布的天际，我的同类也失去了家园。

终于，我下定决心，准备趁着黑夜逃离到山那边。

可我飞离山脚的城区上空时，翅膀被那根人类的网线划伤了，跌落进一个人类居住的小区。我以为我必死无疑，害怕得四处乱飞，想急于逃离钢筋水泥的精美结构和伪善的人类。可是，我竟然没有听见猎枪声，只听见小朋友们说：“快来看，有猫头鹰啊。”它们非但没有抓我，还给我搭建了一间房子，每天都给我送食物。

确实，它们救了我！

可我一点也不敢放松，脑子里总会闪现爸爸的肉被热腾腾地端上餐桌的那一幕。

夜深人静，我依旧不敢鸣叫，总想起妈妈临终时说的话：“远离人类，找个绿意万千的森林好好活下去。”

慢慢地，我翅膀的伤好了。在房子里住了两年，小朋友们也没有放我出去，可我仍然害怕城市的猎枪会更精准。

那天，我乘晚餐时间，逃离了房子。刚飞出去，就偶遇几只归家的白鹭，让许久未见到同类的我异常兴奋。听它们说，这几年，人们的生态意识加强了，在建设生态系统，绿意葱茏了，人类早已经与我们和谐共处了。它们还带我去了最近的望海楼公园。果真，湖水泛波，绿树成荫，鸟语花香，那里竟然有很多“鹭兄”：白鹭，灰鹭，苍鹭，自在飞翔，美好安闲。

它们建议我去再远一点的大山包看看，说那里有很多异地朋友也来“旅游定居”了。

于是，我昼夜兼程往大山包赶去。

一路上，树林阴翳，溪水清澈，麦香翻滚，有风吹过，“绿”帘飘扬。

我同类的歌声悠扬婉转。

我再也不孤独。我遇到了前往大山包过冬的黑颈鹤、斑头雁、红嘴鸥等，它们成群结队而来，有上千只，蔚为壮观。

我问它们：“你们不担心猎枪吗？不担心没有食物吗？”

它们骄傲地回答：“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人类早已放弃短期逐利，正长线发展绿色昭通，打造生态多样化城市。我们飞过很多地方，整个中国都在保护生态，一片生机盎然，一派苍翠。我们一点儿也不担心，人类把我们保护得很好。”

于是，我想回家看看，我又踏上了那条当初绝望逃离的路。

沿途所过，真的没有枪响。我俯瞰大地，麦田葱茏，花香弥漫，河水清澈，山头参差不齐的树木悠哉悠哉地释放着“绿”意的歌声。这排山倒海的“绿”将我“驮”回故乡。曾经破败不堪的伤心之地，变得生机盎然。

我那田园牧歌的梦，披在这“绿”上飞。我满怀欣喜与激动，轻声吟唱起心底的田园牧歌：

我是天空中的一位歌者

偶尔投影在“蓝”的波心

你不必惊讶只需荡起“蓝”的涟漪

转瞬间我便唱起这“蓝”的歌谣

我是天空中的一位舞者

时常跳跃在“绿”的指尖

你不必欢欣只需共舞“绿”的旋律

久长时我就与这“绿”融为一体

这蓝，这绿，医治了人间

那一刻起，我坚信：未来，不用攀高而呼，处处皆可歌。蝴蝶、蜜蜂、啄木鸟、布谷、黄莺等不用排练，就着山风徐徐，树声飒飒，恢宏的林涛，演奏世间最纯净的天籁。

那一刻起，我坚信：未来，我的孩子们不再经历这一波三折的凄苦，不愿它们如我般辗转流浪而生活，更不愿意如吾父辈般成为人类美餐而担惊受怕，惟愿如我爷爷那般翠色欲流而生活。

那一刻起，我坚信：未来，故乡蒹葭苍苍，雎鸠鸣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携“绿”而归，随处可栖。

我的田园牧歌，终究不是梦！

作者：徐正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