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安居嵩明并不会变得渺小 （组诗）

作者简介：凌之鹤 业余写作者，诗人，独立评论家。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昆明市网络文学协会理事，文学民刊《滇中文学》主编。本名张凌，回族。16岁发表处女作，常用笔名荆棘鸟、安兰、凌之鹤、小李伊人、西门吹酒、林洁冰。著有《醉千年：与古人对饮》《独鹤与飞》《为文学祭春风》。

纪 念

他健在之时，每次从乡下来城里

看我，身上总沾着新鲜的泥土气息

这让我想起一些关于农村的记忆

以及乡下生活的一切细节

那些与贫穷落后有关的故事

喂养了我饥饿的青少年时期

当生活的苦难和风霜

已升华为华发与皱纹

父亲和我的对话越来越少

就像古老的农村和年轻的城市

在极端保守与轰然开放之间

总隔着朴素羞涩的距离

不易沟通，也不可逾越

这是我很小的时候

在村口远眺城市高楼的感觉

我只能和父亲对饮

酒是最好最朴实最生动的语言

像血液浇铸的亲情

酒让我们感觉亲切且温馨

父亲满饮一杯，看着我

仿佛看他秋后的庄稼

深沉、自豪、幸福，满怀欣慰

却只是淡淡地说一声

喝吧！要少喝些

别伤了身体

父亲从不像村里其他人

总问我工资涨了没有

是不是已升官

他甚至从不过问

我的工作、家庭、婚姻生活

以及他小孙女的学习情况

他只是偶尔来看一看我们

留下一点原汁原味的土特产

带走我们一些物质包装的孝敬

他每次总是转身就走了

连一声再见都懒得说

当城市越变越好

他却来得越来越少

他只喜欢在村口看天边的云朵

深情如看他漂泊于城里的儿子

心 路

人生难免走弯路。甚至会走错路

精准的卫星导航也会将人引入“歧途”

脚下的路，多走或少走几步

平坦、曲折都无关紧要。人生的路

关键不能迷失方向。不要坠入深渊

我们一直追随某种信仰

有时是一句格言，或一种思想

身陷绝境，闯入死胡同里

要及时回头。我们不懂穿墙术

往回走，也是接近理想的一种方式

童年早已结束，而我童心越老越炽

路 上

在我经常经过的路上

野草谦卑地避开了

就连石头、树木和野狗

也谦逊地退到了一边

只有飞鸟会留下它们的身影和歌唱

而路边一年四季盛开的野花

我已欣赏。我真的喜欢

看它们争先恐后却又安静地怒放

它们天生的美、骄傲的美

告 白

我还无力说清我想说的话

我沉默是因为面临深渊的思索

我还无才写出我喜欢的诗歌

所以我一直在琢磨写作

我想和这世界讲道理

但我不会只讲他们爱听的

我要写我见闻的一切

但未必是他们所期待的

我咬紧牙关，绕开祭坛

推开那自负而势利的金剪

“这一生能做一个人已无限美好”

何况，酒后还能和缪斯闲谈

白露在我鬓角凝为清霜

并非出于想象，当那一枚冷月

沉沦在葡萄美酒夜光杯里

失去故乡的浪子

在繁华都市一隅

孤独醒来，此时宜闻箫或笛

反弹琵琶的玉人已沉醉奇迹

如一场提前降临的大雪

现实却像隐喻

徘徊于内心的沙场

我亲爱的白马已不知去向

我如梦一般枯坐在谁的梦里

草木摇落，我从容交出忧郁的黎明

镜中昨夜离人白露似的相思泪

已在我鬓角凝为清霜

我则在秋风的高度上抵达荣誉

疼痛和苏醒促使我们走出阴影

此生我们命运迥异，却各负使命

这是秋天，即使丰收或两手空空

我们仍要耕耘，仍要像那

采菊的诗人，抬头看一看南山

给莲儿

时间带走了旧事物，也带来了新思想

刹那青春留不住，幸有爱情已成长

痒痛不可怕。这些年的风雨，我已抖落

没抖落的已化为彩虹

此季甚好！那一樽芬芳烈酒

如果还能燃起智慧的火焰

或能像温水浇融内心的冰雪

我仍会为你一饮而尽。

月或有缺，爱永不衰老，面对你

我依然满怀羞涩与歆羡之情

站在成熟的水稻面前

在金色的田野中和成熟的

水稻站在一起，遥想青春年少时

和我亲爱的兄弟姐妹奔跑在稻浪间

哪怕只是在梦里，就算唯有回忆

我也不会因为两手空空而羞愧

我数度哽咽，为这日益减少的丰腴

大地，这饱满而芬芳的稻穗

我曾为它们洒下干净的眼泪和汗水

当又一个秋天来临，祝福丰收

我甜蜜的忧伤只为内心还不够丰盈

独立秋风，我以秋水打磨月亮的银镰

收割完水稻那沉甸甸的丰美与谦逊

任凭霜打寒衣，我仍将埋头耕耘

像那些一生与土地不离不弃的乡亲

虽然已痛失故乡，我仍要重写命运

与故人书

我对我正在经历的人生确实心怀感激

曾经的饥饿、贫困、屈辱和坎坷

一直以来的磨难、挫折、迷茫与失意

以后可能遭遇的失败，我都能承受

包括天上偶然掉下来的小小荣誉

稀薄如空气的幸福，微不足道的成功

一切经历，皆为财富

我是苍茫天地间一个安静的独行者

年少轻狂时，我曾说过我的命运我作主

默默地走我的阳光道，不与群雄挤独木桥

我极易满足，习惯于自我疗伤

羞于求人，喜欢自己解难题，然而经常

遭世间的苦难和旁人的不幸所纠缠

就像一棵独立旷野之树，被藤萝紧紧缠绕

我必须承受风雨，低调奋力向天空生长

潇洒地活好，并始终保持雅正的姿态

献 歌

听不懂那悦耳的鸟鸣

看不懂毕加索的画

但那令人销魂的美啊

像青葱少年骤然面对梦中初恋

看她眼里缓缓升起故乡的明月

我满心欢喜喝一杯，忧伤又羞怯

我满心欢喜喝个醉，忧伤又羞怯

雅 歌

你从不怀疑，且一直相信

只需一首清隽的小诗

甚至一句妙语，你就可以

让它们替你，活在人世间

活在那些深爱你的人的心上

就像那恋人的热吻，就像青春

永不疲倦，永在舌尖甜蜜地回旋

而你的人生不朽——如爱的传奇

宿 命

渴望在诗歌里寻找自由的人

意外地被缪斯关进了诗歌的笼子里

诗言志

玛丽娜·茨维塔耶娃宣称：

“我的诗行是日记

我的诗是我个人的诗”

作为诗歌学徒，我模仿她说：

“我的诗行是思想轨迹

我的诗是我个人的精神之光”

一个诗人如果不敢写好自我

不能写出真正属于自己的诗歌

就像漫漫长夜没有星辰和月亮

我要腾空心里的雪

天气预报一次又一次

吹嘘的雪，浪漫主义的雪

谎言与虚伪的雪，喧哗的雪

只是象征性地下了几粒

而现实主义的气温，确实偏低

羞于此生，很多事无法做到完美

很多人擦肩而过，各怀遗憾

和忧伤，我决定将心里绝望的雪

苦涩沉重的雪，丧失生命的雪

彻底降下，腾空，以便迎接春天

春天的约会完美如初遇

一些被岁月雪藏的秘密

春风一吹，就会暴露无遗

像潜伏者，带着黑暗或光明

带着不确定的命运，流亡春风里

而此时恩准万物戴罪生发

我们必须学会假装不明底细

像认识新同志，表示欢喜和欢迎

冰雪都融化了，春水带来生机

亲爱的，腐朽的事物不值得记忆

这是春季，一切的错误都可以

修正，一切都应获得祝福和新生

我们约会时，必将完美如初遇

献 辞

我讴歌太阳，像你

热爱光明与温暖

我赞美月亮，像你

喜欢圆满和纯洁

面对人世间美好的一切

像大海永远激荡蓝天的相思

像花瓣紧抱着芬芳的心灵

我像爱自己一样爱着你

午夜的诗神

午夜，忽然有诗歌逸出梦境

像竹笋穿破土壤，我听得分明

像胡子钻出皮肤的声音

我摸一摸脸庞，我知道

黑暗中，有些事已不可挡

那一刻，我早已清醒

却懒得动手，任凭一句又一句

妙语，如飞鸟翩跹，如星光一闪

直到一首诗如整个夜空的繁星

坠落草丛，化为晶莹的露珠

直到鸟鸣，在清晨的森林中回荡

当我起身追寻，我的诗神

已随风而去，我竟无法再想起

她的芳颜，她深情的呢喃

这一生，有多少美好的人和事

就这样从我们眼前随风飘逝

有时因为怠慢，有时因为无知

信 仰

这一辈子，默默地坚持

做好自信有意义的每一件事

一生坚持一条正道走到底

不仅需要坚韧的耐心和毅力

还需要无畏的胆识和勇气

这一路风雨无阻走过来

有很多的事，已半途而废

有很多的人，已半道走失

一个人在冰冷的黑暗中摸索

独自在荒凉寂寞的路上前行

哪怕无人理解，也没有收获

走了多年，依然还未看到光明

经历太多艰难困苦，却从未绝望

永不言弃：这本身就是胜利！

在群山之巅

山高人为峰，这雷霆的豪语

我从不贸然说起，哪怕独立珠峰

或置身泰岳或华山云雾的神殿里

我真的很渺小，在群山之巅

一朵流云，一只缓慢掠过的雄鹰

都足以让我兴奋，神往而思进取

我应该庆幸，还有一颗勇敢的心

能飞得比云和鹰，更高更远

以至将渺小之我忘得彻底，干净

秋雨中写一封长信

秋雨如银丝飘飞的午后

我在古旧的锦笺上写着长信

一任思绪，如漫天雨丝飘飞

早已习惯了在键盘上敲打

如今我庄重提笔，以香墨书写

一封永远不会邮寄的秘笺

仿佛在履行一生神圣的诺言

而这诺言，它所蕴含的纯洁意义

像山谷深埋的黄金，没人知道

在飘飞的雨丝里，不时清晰地浮现

一张美丽又忧郁的笑脸

她忽远忽近，像温柔的火焰

无声地舔舐着我冰凉的心

（忽有故人来访，相约晚上同饮）

我缠绵的思绪被突然打断，而窗外

秋雨依然不绝，寒风又吹落几枚

黄叶，一如我随手写下的信件

它们无人认领，我揉着酸疼的手指

遥想野草湮没的驿路上响起马蹄声

有思念的良人，正载风载雨而来

我继续挥笔，深情地写下无边的风雨

业余的抱负和使命

只有真正闲暇的时间才属于我

从琐碎繁杂的事务中抬起头

抖落尘埃，我冶炼思想的黄金

无须晨钟暮鼓，也不必谁

耳提面命，我安静地领受着

冰与火，反复持续地淬炼

我总是比那些虔诚的苦修者

睡得更晚，也起得更早

我已上路，他们仍在梦乡

我们各有追求，但抱负和使命

并不一样。我总是希望

比他们付出更多，给这世界

无畏艰辛，提升生命的高度和质量

我愿意在一日做一年之事

用一年做百年之事，执着打拼

以一生心血，奋力投身千秋伟业

断 章

我始终满怀好奇，天下有那么多好书

我还未曾阅读，还有很多的梦想

迅如闪电的灵感，随时催促我

将它们用心记录，呈现这世界的真相

我必须珍惜时间，集中精力，就着

启明星的光芒，晨读，当人们进入梦乡

我仍然要面对电脑，苦思冥想，敲打

语言的矿石，采掘和淬炼思想的黄金

这是我的业余爱好，这是我的生命

汲取智慧和能量，永葆青春的秘密

作者：凌之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