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昭通新闻网
2022-09-16 10:25伫立在永善县团结乡团结河汇入金沙江入口处的滩涂上,放眼金沙江宽阔而宁静的江面,偶尔有船驶过,泛起一道长长的水纹。江边的水草丛中,不时飞起几只不知名的水鸟,从江面一掠而过,转眼不见踪影。自向家坝水电站库区蓄水之后,那条浊浪排空、惊涛拍岸的金沙江收敛起桀骜不驯的性子,成了一条安静而温驯的河流。
在习习江风中,总是让人不自觉地想起那条远去的金沙江。脚下的这片土地,那些曾经深埋于江边的远古人类活动的遗迹,又一次没入了水底,再次沉入到时间的深处。在这看似平静如镜的江面下,究竟隐藏了多少我们至今未曾知晓的秘密,又有多少历史的暗流在时间的深处涌动!在若有若无的涛声中,我们仿佛听到石器和青铜器击打出原始而古朴的交响声,耳边响起了先民在猎猎江风中踏歌而行的足音。
浩荡奔腾的金沙江,发源于高寒而遥远的雪域之巅,流经永善境域175.45公里,大多在丛林草莽和险象环生的峡谷中腾跃向前,唤醒沿途古老而朴素的生命脉动。远古的先民,沿着金沙江流域,从时光的隧道中缓步而来,他们择水而居,在金沙江沿岸的滩涂或河谷地带安营扎寨,繁衍生息。
考古学家认为,长江流域是中华民族古代文明的发源地之一。明代地理学家徐霞客经过实地考察后,得出“推江源者,必当以金沙为首”的结论,从而明确了长江上游为金沙江的历史地位。江河之间的源与流,其文化位置上的意义远远超过地理位置上的意义。地处西南边陲的云南,相对于以黄河流域为中心的中原地带来说,无疑是边缘地带。因为有了金沙江,古老的中原文化,逆长江而上,出川入滇,沿着金沙江的源头方向,一路延伸至祖国的边陲之地,浸染和丰富了这片古老而神秘的土地。
在团结河汇入金沙江的江边河谷地带,经历了岁月长河的冲刷和洗礼,田间地头到处是被时光打磨过的石头。对于栖居于此的村民来说,祖祖辈辈在小河欢腾的歌声中成长,在金沙江潮起潮落的涛声中劳作生息,用勤劳的双手抚摸过河谷里那些光滑的石头。然而,当一块呈斧子状的石头露出地面的时候,还是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和警觉。
1982年的一天,大毛村桥头村民小组的村民杨书榜,在自家的土地上将坡地改为台地时,挖出了一件像斧子的石头。看着这块形状独特的石头,杨书榜不自觉地想到了自家砍柴时使用的斧子,脑子里浮现出历史课本上曾经介绍过的东西。离开课本几十年了,这种模糊的感觉已经难以清楚呈现出具体的样貌来。这块普通而又独特的石头,它有着圆滑而温润的体表,似乎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分明留存着人类熟悉的体温。于是,杨书榜收藏了这块石头,并在1992年献给了永善县文化馆。1994年9月,经云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张永康、马文斗、杨福等考古研究专家鉴定,这件石器为新石器时代的石斧。石斧平面为梯形,横部为扁平椭圆形,刃部锋利,呈弧形双面,约8厘米长。石斧通体长15厘米,厚4厘米,上端宽6厘米。石斧的表面,留有使用过的痕迹。
孤立的一块石头,在当时的条件下,并没引起考古界的重视。
在后来的几年时间里,大毛滩的村民在地里再次发现了像斧子一样的石块。他们把这种呈楔子状的石块称为“雷楔子”,认为是天上的雷公打雷使用的工具。在修房建屋深挖地基时,村民还挖出过一些铜器碎片和钱币。在没有文物知识的村民看来,这些锈迹斑斑的器物毫无价值可言,于是,这些重见天日的文物,被他们随手扔进了团结河。
2006年4月,随着向家坝水电站库区蓄水在即,对团结乡大毛村大毛滩出土文物的考察工作正式拉开序幕。经过考古学家们的实地勘察和研究,发现大毛滩出土的石斧与金沙江流域已出土的文物相似。考古学家们认为,长江流域是中华民族古代文明的发源地之一,而金沙江是长江的上游,长江中下游的先民在往上游迁徙的过程中,将文明带到了金沙江流域。文物考古研究专家根据出土的石斧推断,团结乡大毛滩一带,在新石器时代就有人居住,杨书榜及其邻居的承包地,为新石器时代的先民生活的两处遗址。
2008年4月至6月,由云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牵头,由杨镜皿等考古研究专家组建而成的考古发掘工作队正式进驻团结乡大毛村,对大毛滩遗址开展抢救性保护发掘工作。
大毛滩遗址位于金沙江支流团结河西岸的二级台地上,共有两个地点,两者相距约400米。发掘区域A区,当地的村民称为下坝,发掘面积200多平方米,文化层堆积共有12层;发掘区域B区,当地村民称为老屋基,发掘面积100多平方米,文化层堆积共有9层。通过对这两个区域的发掘,发现了一批当时人们活动遗留下的基槽、柱洞等房屋遗迹和火堆、灰坑等生活遗迹。同时,还出土了一批重要的物件,包括精美的石斧、石纺轮,制造石器的石坯料半成品,饰有绳纹、方格纹等纹饰的陶器残片,大量的陶制网坠等生产生活用具。此外,还出土了铜器残片、矿渣,以及当时人们食用各种动物后遗留下来的诸多动物骨骼等。
考古专家根据对文化层和出土物件的研究分析,认为团结乡大毛滩两处古遗址年代为新石器晚期向青铜器时代过渡的铜石两用时代。这一发现说明,永善境内,在5000多年前已有先民居住。古老的先民,他们在团结河与金沙江交汇处的滩涂地带,临水而居,主要以渔猎为生,已会制陶、渔猎、养殖,初步掌握了铜的冶炼技术。
从考古发掘的历史遗迹来看,古老的先民在大毛滩活动的足迹,从铜石并用时期一直延续到了东汉时期。在21世纪初,大毛滩出土了石室墓,石室墓中还出土了“五铢钱”、双耳铜罐等文物。永善县文化馆将村民发现的这些物件送到云南省考古研究所鉴定,并请专家到大毛滩做了实地考察研究,认为大毛滩为东汉文化遗址。
驻足今天的河岸,目光穿过现代文明的尘雾,追溯远古时代的这片山河,群山之上的原始丛林早已将自己包围,一条遍布枯木和青苔的小河在身边流淌,成群结队的鱼儿在清澈的河水中嬉戏跳跃。古老的金沙江,一路狂奔着投向更为宽广的长江怀抱,惊涛拍起的千层细浪,淹没了团结河轻柔的浅唱和低吟。我们仿佛看见一群沿长江流域逆流而上的先民,被团结河自然风光所吸引,于是停下探索的脚步,放下沿途迁徙的艰险和辛劳,在漫山遍野的森林中,用智慧的双手搭建起遮风挡雨的简易居所,在涛声中继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古朴生活。白天,他们赤裸着上身,背着古老的弓弩,手握着原始的标枪,上山打猎,下河捕鱼;夜晚,他们围坐在柴火堆旁,用明亮的火光驱逐欲望的野兽,抵御夜晚的寒冷和内心的恐惧……
如今的大毛滩,因为电站库区蓄水,金沙江水淹没了那一大片滩涂,形成了宽阔而宁静的水面。团结河的流水清澈见底,悄无声息地与金沙江融为一体。河岸的青山,绿树成荫,鸟语花香,倒映成水中的湖光山色。夕阳西下,霞光返照,摆渡人摇船归来,平静的水面上,闪烁着金色的波纹,仿佛远古的青铜之音穿越时空的隧道,在岁月的河面上跳着幽远而神秘的音符。
作者:杜福全/文 夏廷安/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