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昭通新闻网
2022-08-25 11:36你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这原本属于哲学范畴的话题。但在迟子建老师的长篇小说《额尔古纳河的右岸》里,也可以找到答案。
读《额尔古纳河的右岸》,我头脑里首先冒出的就是一个“地理方位”的指代,一个特定地方或者区域、一个将要发生故事的地方。相对于一条河流,朝着流向,那便有了左岸和右岸。额尔古纳河的右岸,就是《额尔古纳河的右岸》故事发生的地方,也是故事里“敖鲁古雅部落的鄂温克族”走不出的“故乡”。
我读《额尔古纳河的右岸》,不仅仅因为这部作品获得过“第七届茅盾文学奖”,还有一个缘由是自己曾经与额尔古纳有过一段美好愉悦的记忆。那是6年前,我与几个好友相约,到了北方,去了呼伦贝尔,穿过茫茫的大草原到达额尔古纳,行走在额尔古纳河的右岸,找寻草原的日落日出、探寻白桦林演绎的故事、倾听草原牧歌的旋律和风吹草低的韵律!记忆尤为深刻的是,额尔古纳河、额尔古纳河右岸的恩和、室韦,以及曾经发生在这块土地上的故事;我想在这部作品里,探寻作家笔下那一段历史的沧桑、那一份故事的厚重;找寻自己那段“北上”的足迹,探寻额尔古纳河右岸的秘密……由此而看,我读作品就显得轻松、愉悦,有情感和情调,常常把自己置身其中,与作家同喜同悲,也便有了一份真正意义上的“读书”的境界。
然而,当我信心满满地读《额尔古纳河右岸》时,我才发现这部书是饱含民族元素、厚重得让人忧伤和激动的作品,那些50多个人物的名字,还有他们之间那种错综复杂的血脉和人缘关系,独特的民风民俗,拟人化的雨、雪、驯鹿、猎鹰等,都是自己能否读完这部书的一个“坎”。当我想放弃又不忍放弃时,是那些优美的描写、诗意的表达,留住了我;是那些“平铺直叙”又出人意料、读得让人心疼的故事情节,留住了我;是“酋长的女人”怀揣故事的注脚,从久远的历史深处走进光鲜的现实诠释的“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生存拷问和故土情结,留住了我。让人不得不佩服的是,迟子建不愧是把“根”深植于“自然”的“诗人”,是为社会代言、为历史证言的“讲述者”。
有人说,《额尔古纳河的右岸》是一部生态题材的长篇巨著;有人说,《额尔古纳河的右岸》是一部充满传奇色彩的“家族式”的呓语;还有人说,《额尔古纳河的右岸》是一个民族家庭成员之间最坦诚的对话。作为文学大家的作品,对于作品本身我不敢妄言,而是以小学生般的虔诚,以求知者的忐忑,走进《额尔古纳河右岸》去聆听,以十二分的努力,去解读“那位最后一名酋长的女人,诉说了一段怎样感天动地的民族故事;那通灵萨满的旷世大爱,如何为疲惫的人们点亮归航的明灯”。追随故事的脉络,我“从清晨到正午,再到黄昏”,让我听到的是“清脆的鹿铃声”,如何化作“越来越近的驯鹿”,如何化作“掉在地上的半个淡白的月亮”,如何“让人落泪,让人分不清天上人间”!
我在想,既然是读一部作品,首先要读懂的就应该是标题,弄清楚作者的创作背景和要表达的内涵。手捧墨香,“额尔古纳河的右岸”言简意赅、简明扼要,但又高深莫测、一纸悬念,犹如一道美味佳肴,唤起人急不可耐的欲望。“额尔古纳”为蒙古语,意为“捧呈、奉献”之意,也有“折返”的意思。我去过的额尔古纳河,位于内蒙古自治区东北部呼伦贝尔地区,是黑龙江的正源,史称“望建河”,为中俄界河。在《旧唐书》中称之为望建河,在《蒙古秘史》中称之为额尔古涅河,在《元史》中称之为也里古纳河,在《明史》中称之为阿鲁那么连,从清代开始称之为额尔古纳河。公元1689年签订的中俄《尼布楚议界条约》确定额尔古纳河为中俄界河。隋唐时期,额尔古纳蒙兀室韦部落就在这里游牧狩猎,繁衍生息。当海拉尔河从大兴安岭发源,流至呼伦贝尔草原西部扎赉诺尔北阿巴该图附近时,突然转向东北流去,千回百转,有如人“捧呈递献”之状。额尔古纳根河湿地,有“亚洲第一湿地”之称,也是中国目前保持原状态最完好、面积最大的湿地。
穿越大兴安岭所到的额尔古纳、根河、恩和、室韦,就是《额尔古纳河右岸》这部作品中故事的发生地。恩和是中国唯一的俄罗斯民族乡,居民多数是俄罗斯后裔;室韦,这个呼伦贝尔最北端、额尔古纳河边的一个小镇,依山傍水,镶嵌在大兴安岭北麓,隔额尔古纳河与俄罗斯小镇奥洛契遥遥相望,是华俄后裔的聚居地。
任何一次创作,都不是凭空想象和臆造的。迟子建的《额尔古纳河右岸》创作于2005年,作品背后的故事本身就特别感人、留给人思考的东西太多。17年后,再读这部作品,故事中成为历史的现实更具有厚重感和“幽默感”。在大兴安岭西北麓、额尔古纳河右岸的原始森林中,曾经有一个鲜为人知的少数民族部落“敖鲁古雅”,这里是森林与草原的界线,大兴安岭和呼伦贝尔大草原在这里交会,这里居住的鄂温克人,是国内唯一放牧驯鹿的地方,也是中国唯一的使鹿部落,也被称为“中国最后的狩猎部落”。当年,媒体报道“敖鲁古雅的鄂温克人下山定居”的消息,引起社会广泛关注。从2003年开始,鄂温克人陆续从大山中迁出,搬进政府所建的定居点。但敖鲁古雅使鹿部落里90多岁的女酋长却舍不得大山和驯鹿,她说:“山下的房子是特别好,但驯鹿住的地方不好,不想下山。”当许多人蜂拥到内蒙古的根河市,见证人类文明进程中的“伟大的时刻”时,迟子建在为“鄂温克画家柳芭的命运”思考着,为“柳芭带着才华走出森林,最终又满心疲惫地辞掉工作,回到森林,在困惑中葬身河流的故事”痛心着,一种忧郁和苍凉感挥之不去,也触动了迟子建“写作鄂温克族人这个民族的历史”的创作灵感。
迟子建便到根河市追踪驯鹿的足迹,找到了山上的猎民点,找到了笔下“女酋长”的原型,探望了柳芭的妈妈,倾听他们内心的苦楚和哀愁,听他们歌唱,听他们述说,以一个记录者的身份,以鄂温克族“最后一位酋长女人”的口吻,满怀忧伤和激情,用温柔的方式诗意地讲述了一个弱小民族顽强的抗争和优美的爱情,以简约之美写活了一群鲜为人知、有血有肉的鄂温克人,以“力透纸背”之力讲述一个少数民族的顽强坚守和文化变迁……
《额尔古纳河右岸》分为上部、中部、下部、尾声四个部分,以清晨、正午、黄昏、夜晚的时序讲述,乐感满满,满卷散发着“田园交响曲”的韵味。正如作者所说,“清晨”单纯清新、悠扬浪漫;“正午”沉静舒缓、端庄雄浑;“黄昏”急风暴雨、斑驳杂响;“尾声”则是回归初始、和谐安恬,是一首满怀憧憬的小夜曲,或是一首钟声旷远的歌曲。在《额尔古纳河右岸》的字里行间,充盈着丰厚的生态意蕴,有对大自然的热爱与敬畏,对生灵的关爱与体贴,对人的自然天性的礼赞与颂扬;有对人类所面临的“生态困境”的忧虑与不安,有对宇宙“生态平衡秩序和谐”的祈盼与畅想。
《额尔古纳河右岸》通篇弥漫着“万物有灵”的观点,以身边的“自然”风物赋予创作的支点和焦点,为“自然”构建起与人平等对话的平台,从而恢复“自然”的灵性主体地位,“自然万物”被赋予了灵性,拥有了和人一样的“生命尊严”。
驯鹿,在额尔古纳河右岸绝对是能与人类平等对话的灵物。还有达西的老鹰,在与主人的朝夕相处中培养的感情,足以让它愿意为主人失去生命……这些富有灵性的“自然生命意象”与人和谐共处。
在这个不可多得、耐人寻味的好故事中,每个人都是一个故事。每个人都是纯真的,充满了“做自己”的勇气;他们一见钟情,却又忠贞不渝;他们尖酸刻薄,却又感恩图报……他们有自己简单的大原则,除此之外,皆是洒脱。
作者既是历史的参与者和见证者,又是回忆的主体和故事的讲述者。作品中,迟子建从“一个原始传统部落民族与现代社会文明的冲撞”的矛盾纠葛,从“文学艺术”的视角,提出了一个让人思考的关于“生存”的命题——人从“自然”中来,最终也都回到了“自然”中去。敖鲁古雅的鄂温克族,崇尚自然、逐水草山林而居,他们生活的那片被称为“绿色宝库”的土地被开发前,森林是茂密的,动物是繁多的,他们对于大自然取之有度、用之有节,他们以及他们的驯鹿从来都是膜拜、亲吻着森林的。故事的尾声,最终落脚于“生态保护”这一主题,让作品的现实意义更加强烈。
在“半个月亮”爬上山头时,“老酋长”一整天的故事也就讲完了。在作品的“尾声”里,我看到的是“没有路的时候,我们会迷路,路多了的时候,我们也会迷路,因为我们不知道该到哪里去”。到此,额尔古纳河“右岸是故乡”的意象,也跃然纸上。
故事总会有结局,但民族和民族传统文化是不能有尾声的。额尔古纳河的右岸,江河湖泊怀揣自然的磨砺和岁月的洗礼,最终或激浪滔滔、或汹涌澎湃、或静静游走,向东出发,注入大海、回归大洋,这是自然规律。东方,是太阳升起的地方,乃河流的流向,那是一种方向,是点亮归航的路标!
作者 陈永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