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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群山丨周旋于敖包的蚂蚁(外八首)

 2022-07-24 11:05  来源:昭通新闻网

周旋于敖包的蚂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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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统计着添给敖包的石头

蚂蚁却在那些石头缝隙间爬行

统计着归巢的次数

人们 天将塌也那般

祭拜着敖包

蚂蚁则敖包塌也那般

供奉着巢穴

人们叩响着骨骼

围转敖包三巡

蚂蚁遗弃了骨骼

围转宇宙三巡


青岩鸽


从半山腰飞落的

几只青岩鸽

围绕着拴马桩咕咕低语

是从马粪干裂的间隙中

搜寻着籽粒频频啄食

是将托举着金色雾霭

向往天际的

青云飞翔暂且放弃而

陪伴着一匹 被羁绊的孤骏

这之后 黛色的群山伸展了阴影

携同冷秋 抵近马桩

在汗息弥漫的拴马桩前

等候着青天之驹四蹄顶立

赭山之巅的青岩鸽

蔑视着青色黄昏的罩落

围转着骏马未归的桩木

犹如踏足前行的时针般

顺时而默

一直等到那达慕盛会的召开

此番青辉散落的一轮境地

未曾遭袭


流淌的不只是河流


流淌的只是有河流否

若有隐情该如何

屹立的只是群山否

如有诗骨该如何

滂沱的只是天雨否

如是心跳又如何

耀天的只是骄阳当空否

如是爱意,又该如何

编织生活的,只是我们否

蜘蛛也是同样会


书房蚊嘤之作


在我书目凌乱的诗案上

落来了一只

身披淡黄法衣的晚秋之蚊

将我的诗句以蚊嘤之腔诵罢

发出声声颤室的嘲笑后

在那枚采自杜鹃林

夹藏书页间的标本叶上

如原野上的马驹般跃身而起

意欲飞天的那只秋蚊

被我思乡的烟头

燎去了一侧翅膀

半边翅膀的一只残蚊

意图逃向门口却

跌进了垃圾桶

被废稿凌乱施压的垃圾桶

以责成的眼神盯着我

如同受热的锅底般焦躁了起来

目睹尊贵如僧的那只秋蚊

在我涂鸦的几句诗行间陷落时

被囚华屋的此只秋蚊

猛然惊识乃是我之化身般

茫然失落手中蝇拍时

残蚊对我佛般微笑起


祖父的浅底木碗


祖父的浅底木碗里盛装着酸奶干

酸奶干里凝结着冷蒿、针茅……

冷蒿针茅里暗藏着花乳牛的眼神

花乳牛的眼睛里倒映着曾经的勒勒车

勒勒车承载着过往的雕花矮柜

雕花矮柜里珍藏着一尊鎏金佛像

鎏金佛像里收纳的一把热土

一把热土里蕴含着祖父的陵寝

祖父的陵寝外这多舛的人世间啊

直到如今

我还将这多舛的人世间

缓缓浸润在祖父的浅底木碗里……


生活将重新开始


衔着草的燕子

穿梭于夜雨之中

巢穴内留下羽毛般大的月亮

没有被淋湿

猎熊解开捕猎夹的扣子

密林深处,老猎人的脚印上

留下小熊睁开眼时的

那么一点光亮

被白鹤的羽毛裁剪

天空的碎片散落在毡包天窗之时

我的眼中留下叶子般大的蔚蓝

风去关闭大海咆哮的门

金色的沙滩上

留下滴水般微弱的沉寂

轻轻地抚平

去世的祖父安详的眼睑

指间能触摸到的那么一丁点世界 留在了心里

留下来的这一切,才是真的

留下来的真,才是希望

从这里生活将重新开始

而我的错误也将重新开始



在我生活的岛上

只有一棵千年之树

它向着天空奋力生长

父亲一直浇灌着

把古树向天而长的性格

留给了女儿

在我生活的岛上

千只鹤来过冬

它们的羽翼里

有故乡天空的味道

只有父亲闻得到,而我

模仿着鹤们摇晃的步伐

蹒跚学步

在我生活的岛上

风划着水呼吸

父亲把小白毡铺在

一叶孤舟上航行

跟女儿弹着羊拐骨做游戏

直到星星隐退

讲故事似的哄女儿说

明天的早茶就回故乡喝吧

在我生活的岛上

人们把我家叫作成吉思汗艾里

“牵着八骏马的铁木真

爱恋上我

微醉的也速该巴图尔

为我父亲献上了订亲的哈达”

这样期盼着每个早晨

我走进图书馆

在自己的世界里游逛一整天

我生活的岛

一只盲犬来守护

之前它已经守过1000个夜

父亲叫它“牧羊犬斑哈尔”

偶尔父亲跟它

用蒙古语缓缓交谈

在我生活的岛上

有一座唯一燃着千盏佛灯的寺庙

那条从寺庙开始的石径是父亲铺的

而我常常梦见月圆的夜晚

走在这条路上回故乡

在我生活的岛上

博物馆珍藏的阿吉奈骏马

千年只有一次展览的机会

父亲便会带上银马嚼去那里

可是赠给了满清皇帝的那匹骏马

额头上的月亮不见了

我生活的岛

太平洋衔在嘴里嬉戏

父亲提醒

也许就在明天或某一天

它会让千万条鱼哭泣着一口吞下我们

所以我想用祖先的语言给故乡写信

可是我的枕边

除了蒙古秘史找不到其他光亮

我生活的岛

围着蓝蓝的海

即使用千万只葫芦来舀

也不会减少半瓢海水

浸着襁褓味儿的蒙古故乡哟

即使我在千万个夜里思念您

心都不会疲惫

我生活的岛

蒙古人称为江河的伤疤

我蒙古的青天

您何时来俯瞰我孤独的内心


经 典


温柔的晚霞徘徊在群山之肩

那是经典

飞鸟沐浴在霞光中啼鸣

那是经典

从这永恒的天窗滴落着苍穹之雨

那是经典

秋天的童话走到山脚下慢慢地老去

那是经典

虔诚的年轮从两鬓渗透

故乡的群山还有她的岁月像雨季般经典

漫漫青云在尖峰上缭绕

黄昏如褐雕的影子扑落

偶尔飘落的一片树叶也显得那么经典

犹如心灵的伤感被风吹散

蒙古群山的黄昏恰似那最后的落叶般经典

微风吹过

留在小草尖上的余香是经典

明月已逝

留在丽人脸颊上的洁光是经典

候鸟飞归

从山头掠过的影子是经典

奔跑的黄羊

匆匆中抖落的露水是经典

成熟的果子

轻轻落于宇宙之掌是经典

小鹿走过的地方

长出纷纷扬扬的思绪是经典

如精灵之鱼

敏锐地感受到水的污臭与清澈

你的石子在蜃景中沉睡的样子是经典

梦见远古的大海

你苍茫的身影

如聆听长调牧歌的佛祖般经典

你的山顶

没有乌云没有祖父凝望已久的目光

没有东方之雪

没有以雪水煮茶的腾腾雾气

唯有蓝天独自空旷

偶尔眨一下眼

滴落的不是雨是泪

你成为苍天的守护者

如宇宙的悲伤一样经典

你的眼中

没有香坛上的柴火

没有刚刚降生的驼羔

没有月亮的脚步声

没有飞旋的“独孤石”

也没有摊开在阳光下的奶酪

唯有青青的原野独自辽远

偶尔皱一下眉头

那不是彩虹是小草的伤口

隐藏的泪水亦是经典

沉睡的大地杂乱无章的思绪

凝成巨石围聚在你的山头

你像世界屋脊一样经典

游牧岁月的往事

被遗忘于你的四季

你像守望者的等候一样经典

蕴藏地温的故事中

关于圣水之石的传说一样

你停留在我的诗词行间多么经典

喂饱了雏鸟雄鹰要起飞

你说它是苍天的属民

你为它叩首的那一刻是经典

吹散乌云的风

你说它是你的属民

你为它们敞开怀抱的那一刻也是经典

你智慧的名字和屹立的躯体是经典

生生不息的人类

像你一样在岁月中磨炼然后跟你一起变老

所以说你是当之无愧的经典

你就像蒙古这个名字一样经典


风的行迹


风呀风我让它驰向拴马桩

而它却牵着拴马桩回来了

原来马儿跑了 它没追赶上

风呀风,我让它奔向敖包

它却背着敖包回来了

原来 它没有找到敖包的家园

风呀风我让它奔向四方

它却捡了一颗石头孤独地回来了

原来巴掌那么大的故乡也消失了

风呀风我希望它向我跑过来

它从我的身体中间空洞地穿过

原来赤裸裸的我一无所有


作者简介

恩克哈达1970年4月出生于内蒙古阿拉善左旗。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内蒙古自治区劳动模范,内蒙古作家协会副主席,内蒙自治区学科带头人,内蒙古自治区优秀教学能手,内蒙古自治区“321”人才,鲁迅文学院第十五届高级研修班学员,阿拉善作家协会主席,阿拉善盟首届英才。现工作于阿拉善左旗文学创作室。曾获内蒙古自治区第九届“苏龙嘎”文学奖、中央电视台主办的全国少儿歌曲歌词大赛金奖、全国首届“腾格里”杯蒙文诗歌大赛金奖、全国“纳·赛音朝格图”诗歌大赛金奖、第三届全国“苍天的驼羔”蒙文诗歌大赛金奖。2006年和2015年,应邀参加第26届、第35届世界诗人大会。先后出版《骏马的家园》《敖伦布拉格的羊肠小道》《阿门乌苏》等作品10余部。


你以驼羔的眼睛深情地爱着草原

——恩克哈达印象记


□ 雨 馨


南方雨水倾盆的日子里,总是想起你的戈壁,那焦黄干燥,就连冒出的烟也能把云朵堆积的湿润粗暴地裹挟而去的大地,十年不下一场雨,活下来的任何一棵草,一棵棵路边沙漠里被横空腰斩又百般挣扎地活过来、冒出些绿叶的树,一切生灵,都堪称奇迹。

去过你的家乡、你的草原、你的峡谷、你的戈壁,见过你闭着眼睛都能数得清的羊群和放牧的黄昏,才懂得你诗歌里的深情与忧伤。

不能说骑过你亲手牵来的白马,就懂了你;不能说一同在马奶子酒里醉过,就懂了你;不能说日夜兼程跟你一同路过一个村庄又一个村庄,我们追着羊群看夕阳,我们一起在蒙古长调里流过泪,就懂了你。

恩克哈达,我一见如故的最真挚的朋友、亲人般的鲁迅文学院同学,去了你的草原才知道你为何常常在一场雨里感慨,你的血液里为何天生就有草的柔软、风的呼啸和山的坚韧,但总觉得我还是不懂你。

直到我和几个鲁迅文学院好友千里迢迢去你家,吃了一顿你和你亲爱的母亲亲手包的羊肉饺子;直到你慈祥的父亲带着我们在你家雄奇静谧的梦幻峡谷里走啊走,我们的话越来越少,心却越来越空旷……说实话,我真的不想停下来,不想返回,真想就这样一直走下去,走到黄昏退尽,月亮升起;走到夜的尽头,一道金光,从天而降,劈开黎明;走到最后一粒风沙无声地轻轻拍打在你童年居住过的石头房子的屋顶上……

《孩子,不要在夜里吹口哨》,我爱极了这首属于你和母亲的诗。额吉是草原最美的河流,记忆里永远泛着金色的奶香的大地,我喜欢这首诗里以母亲的口吻温柔的低诉,月光般的充满慈爱和人性光芒的低诉。感谢克明老师的朗诵一次又一次地把我带回那个草原蒙古包外,属于母亲和孩子,还有星光和羊的夜晚。

你说你怀念小时候和弟弟妹妹、父母在火炉边围坐的日子;你说你喜欢乡下的草原,你的根在那漫漫戈壁隔离起来的梦幻峡谷中碧绿的泉眼里。你在城市的书房里为草原担忧,为被过度开采和破坏的土地焦灼。在城市的窗户里,你时常仰望苍穹,你用手中的笔告诫人们,该俯身大地,听听草原的痛苦和渴望,重温“万物有灵,敬畏自然”……

生命是宇宙间的奇迹,在你笔下,一棵草、一座山谷、一条河流、一个夜晚,都赋予了你热爱生命、遵循自然法则的信仰之本。

你说《你愿像父亲那样生活》,你以一双驼羔的眼睛深情地注视着草原大地。

“孤独的马桩,它是上帝的断箭,宇宙的碎片/是祈祷主人和家园平安相逢的如意之桩/当放牧归来之时,那里会长出一片青草……”(《马桩脚下的柔土》)

在那个风声低沉的夜晚,我独自循着星辰,走到陌生的拴马桩前,我的眼泪变成草的汁液莫名流淌,我的沉默被最近的一颗星星看见。

多美啊!每次看到你走向路边的草地,席地而眠,如此惬意,像一匹回家的骏马。我忍不住羡慕,草原人都是自然的儿子,他们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家园感和对土地的亲近无法比拟。

那种奇特的爱,有时是骏马般狂奔的,有时是露珠般滑落的,有时是云朵般流泪的,有时又是戈壁的风沙般铿锵的,一切的一切,我只能在风和日丽、满目翠碧的南方听着呼麦声一点点倒叙,秘境般的阿拉善草原永远是恩克哈达掌心里的纹脉,日复一日,刻骨铭心,我期待着这个外表粗犷孤独、内心却开阔深情的他怀抱他的故乡,怀抱那支热爱之笔力透纸背,驰骋在草原大地的莽莽疆域。

作者:恩克哈达

播音/杨洋

审核:莫娟   责任编辑:聂学虎
昭通新闻报料:0870-2158276 昭通新闻网,未经授权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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