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昭通新闻网
2022-08-02 10:10作者简介:杨恩智 1978年生,云南昭阳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在《散文》《散文百家》《长城》《大家》《啄木鸟》《边疆文学》《山东文学》《四川文学》《西湖》《特区文学》《滇池》《小说林》等刊物发表过中短篇小说、散文等作品,出版散文集《被风吹净的村路》、短篇小说集《如画似书》、长篇小说《普家河边》。
春分
走出小区,斜对面是一片荒地。
我将这地作为我的一号观察地块。
站在小区对面的路边,越过地块,穿过水富路,路边的围栏有一道朝门,上面写有“龙门教师宿舍”的字样,却不知哪是“龙门”。左边,是烟草物流。右边,是秃尾河。河的对面,是一个叫“凤凰·幸福里”的楼盘。沿着地块边的路从烟草物流往秃尾河走,我走了3遍,长度在272步至288步之间;那边,铺就的是彩色混凝土路,据说叫健康步道。我以地块一角为起点,以对面的水富路为终点,往返了一次。去时是660步,返回时是675步。
中午11时46分,我站在烟草物流公司的围墙外靠近昭阳国际小区的路边,那儿有一座电线塔,地势相对高一点,是一个较好的观察点。向地块看去,旁边不知是谁家用塑料口袋捂了5袋萝卜,这种捂法我并不陌生。以前在老家,乡亲们在冬天雪凌到来前,将地里的萝卜拔起来搬回家,用猪草机打碎,然后用塑料口袋装了捂起,用来喂猪。周边,有几块种过萝卜的地,萝卜的边叶还散落在地里。不知谁抽水浇地的一根红色胶水管,蛇一样伏在地上。
穿过荒地,来到河岸,见两名妇女背着喷雾器往河床上喷药。“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河里似乎一滴水都没有,里面的草却长出了绿意。我以为是打除草剂,妇女回答说,不是,是老鼠多,打了毒老鼠。岸旁的路上,一位小伙子骑着辆电动车,走走停停。问起,说是为她们送药。
岸旁的绿化带里,靠河一旁植有两排桃树,一岸一排。桃花开得灿烂。一朵朵,一簇簇。被修剪得秃秃的主枝上,没有一片叶,让那花看去像假的一般。迎春花也开了,粉红粉红的。岸上的路旁,柳树的叶片已经发了芽,一团一团的绿意,有了春林初盛的味道。
迎着斜上方的阳光,我为一棵柳树照了一张照片。柳条后面,蔚蓝的天空,太阳变成了一片白。望着白光下的柳条,想起贺知章的《咏柳》:“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据资料显示,这一天,太阳直射地球赤道,南北半球季节相反,北半球是春分,南半球是秋分。要是以前,有人问,我们是在北半球还是南半球,我一定说不出来。
3月21日,我送孩子进了幼儿园,又一次到一号观察地块,用脚步量了一边的长度后,沿健康步道到了另一处地块。道旁,路肩一边有着一块空地,空地铺了地砖,置了4条凳子。两横两纵,包成一个“]”形。这天,我在一条凳子上坐下来时,是8时45分。太阳从右后方斜斜地照在身上。隔河而望,一块一块的土地间,阡陌纵横。不远处,有一片种植大棚。土地背后,是一个村落。后来问了种植大棚的王姓男子,知道那是北闸镇的地盘。
转过身来,是昭阳区太平街道办事处的水平社区十组,红砖房、沙砖房、土墙房,高高矮矮的民房密密麻麻。民房后面,便是我居住的小区。
土地、民房、高楼,城郊之景象,在这里结合得非常融洽,我将此地块确定成了我的二号观察地块。
谷雨
一直以为一号地块上的土是沙土,经昨夜的雨一淋,今天我走上去的时候,粘了一鞋的泥,才发现这儿的土是白泥。我称之为白泥巴,是以前用来拌煤炭制煤用的。在老家,要去很远的地方挖了挑回来。据说,以前昭通城里还有以专挑这种泥卖为生的人。在白泥地里行走没多久,我的双脚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远处的“凤凰·幸福里”工地,机器轰隆轰隆地响着,工程建设热火朝天。从这里看去,修到了第5幢的样子,但不知修到了多少层。当下,房市有些不景气,很多楼盘都停了工,这儿却还在修建中。
去年种了萝卜的那一小块地,今年还没种。而旁边种的洋芋已经冲破地膜,一小蓬一小蓬。那块相对大些的地,应该是老户人家种的。地里套种的包谷,已有手掌般高,有三四片叶子了;洋芋或许是栽得早的缘故,虽然没覆地膜,但枝叶撑开后,已长出四五对来。
一位穿红黑条相间衣服、黑色裤子的妇女,弯腰在地里刨着什么。问后得知,她是大关人,儿子买了小区里的房子。3个孙辈在这里读书,她负责照顾。她种的地有五六平方米,且不规整。看长出的苗,有包谷、瓜和豆。瓜和豆,是种在包谷塘里的。她说,老家已没种地,除这一小块,还在其他地方种有一块地。
干枯了的茅草一蓬一蓬地立着,在它们的根部,我看到了绿色的叶片。真是“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春风一吹,它们便又开始发芽、生长。
一些枯草匍倒的地方,一团一团地出现了绿。绿里带着白,绿的是新叶,白的是枯秆。
车轴草不但长出了叶,还开出了外围白、内里粉的花。
识花君说,茵陈蒿,大概是我们常说的苦蒿吧,它们长得更恣肆,一蓬又一蓬,仿佛要将那些倒伏于地的枯枝败叶覆盖、淹没。
车轴草、茵陈蒿、茅草间,一棵一棵的羊蹄根长得最蓬勃,它们数量不多,却有以一当十,甚至以一当百的气势。
走到河边,我忽然发现河里终于有了水。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昨夜听着雨声,让4岁的小儿子背这首诗。他不肯,只背杜牧的《清明》:“清明时节雨纷纷……”关于雨的“故事”,《清明》最先进入了他的脑海。
看到什么,小儿子总要问有没有关于它们的“故事”。他把指向的事或物,都说成了“故事”。如看到柳树,他就把贺知章的《咏柳》,说成是柳树的故事。遇到迎春花,他就问有没有迎春花的故事。遇上鸢尾花,他就会问有没有鸢尾花的故事……
春雨肯定不大。要不,就不会说春雨贵如油了。或许是雨小的缘故,河里有水的地方并不多,路面上倒是蓄积了一些。看后才知,那是从污水排放处流出来的。河边的绿化带里,除了迎春花在绽放,车前草、羊蹄草、蒲公英、节节草也长得蓬蓬勃勃,仿佛是一夜间出现的。连鸢尾花(我原以为是丝兰)也撑起了花苞,含苞欲放。
快到二号观察地块时,远远地,我看到一位环卫工人在那片小小的空地处,用钳子夹着地上的垃圾。
我没有坐在这地块的观察凳上。看上几眼,我走向了对面的地块。
在靠路边的最外面一块地里,栽的是洋芋。长出了枝叶的洋芋苗,刚好有一只手的大小。往里的地,接着几块种了卷心菜,有的开始包心了,有的才栽下不久,只有手指那么细。再后面,是王进云的大棚。
王进云的大棚里种的是花菜。看叶片,我原以为也是卷心菜,但不是。大棚的门是锁着的,不知是谁好奇,把门上的塑料薄膜抠了一个洞。
弯腰往洞里看和拍照片的时候,我的心里有些惶恐。如果这个时候王进云来看到,会不会认为那洞是我抠的?
旁边的地,有耕好了的,还没种东西的;有在栽有梨树或者苹果树的地里,种了包谷、洋芋或者包谷与洋芋套种的;有的覆了薄膜,有的没覆。
远一点的地方,有两个人,应该是一对夫妇,正在地里点包谷。女的在覆薄膜,男的在浇水。水桶有4只,两种颜色。在他们的后面,是属于北闸镇管辖的村子。不知道他们是那边村子的人,还是水平社区的人。
站在地埂上往回看,种了苹果树、梨树及包谷、洋芋、卷心菜的地,大棚,柳树及柳树下的健康步道,两边步道间的秃尾河,水平社区的居民房、昭阳国际小区的高层楼房,依次展开,层次分明地尽收眼底。天空铅云低垂,大地红土湿润,给人一种压抑,湿漉漉的感觉。
苇岸在《大地上的事情》中写道:大地最宜养育勤劳、厚道、朴实、所求有度的人。在这里,大地还在养育着这种勤劳、厚道、朴实、所求有度的人,但似乎又已经不那么单纯。
立夏
“五一”假期结束,收假上班第一天。按惯例,我起得早了些。走到二号观察地块时,才7时左右。7时13分,我站在凳子前,看着太阳投射出去的影子,我用脚步丈量出的长度是22步,用卷尺量出的长度是11米。我的身高是167厘米。也就是说,在这个时候,太阳以投影的形式,将我的身高放大了6.5倍还多一点。
这一天,我按时间记录了所见。
7时16分,一位妇女用自行车驮着一位穿校服的孩子,往左经过。
7时18分,一位光头、黑色上衣、蓝色运动裤的男子牵着一条金黄色的狗跑过。
7时20分,一位妇女骑电瓶车带着两个孩子,肩上还挎着一个书包,往右经过。一位男子从身边经过,前往对面的地块。
7时23分,一位女子,一身黑装,马尾辫,从对岸跑步经过。一名男子在对面的地里点了支烟,抽着。一位妇女骑电动车驮着两个学生往左经过……
7时33分,一位男子,骑一辆红色电三轮车,来搬运我左后方堆放着的包谷草。
7时40分,对面栽莴笋的地里,出现一位穿及膝粉红色罩衣的妇女。一位女孩,戴着粉红色的头盔、绿色的口罩,骑着电瓶车来到对面的地里,取了些菜,像是莴笋和白菜,又骑着电瓶车走了。
7时46分,男子装好包谷草,没往村子里走回头路,而是上了河岸,往左边去了。
7时54分,阳光,被云层遮了。一位妇女用车拉了些水管来,摆在左后方的包谷草旁。一位70来岁的老妇人,右手拄着一根指头粗的棍子,左手抓着一把菜。
8时2分,阳光穿过云层,洒下了一地的光辉。 10分钟后,太阳又被云层遮住。
……
8时20分,我离开观察凳,走向了对面的地块。
路边第一块地里的洋芋苗,大的,直径有40厘米,高30厘米;小的,直径有20来厘米,高六七厘米。地里的卷心菜,高有40厘米,直径有60厘米。包谷有刚出塘的了。
大棚外,堆了一些卷心菜的边叶。
小满
这段时间,像深秋,抑或初冬,已经下了16天的雨了。当然,这不是深秋,也不是初冬。这是夏季的第二个节气:小满。
小满,意味着夏熟作物的籽粒开始灌浆饱满,但还未成熟,还未大满。小满过后,夏季就更热了。
“小满麦渐黄,夏至稻花香。”“小满前后,种瓜种豆。”我在这片土地上首先看到的是,洋芋花开了。一朵朵,一簇簇,举在一片片翠绿的枝叶上。白得那么洁净、张扬、纯粹,其间长出了一粒一粒的、粉红的花蕊来,迎春花一般,鸢尾花一般。但洋芋花蕊的这点粉红,开得那么羞涩。鸢尾花的粉红就开得张扬,毫不含糊地张扬。迎春花虽然小,但也张扬,没有一点羞涩感。只有洋芋粉红的花蕊,若隐若现,仿佛在它们看来,完全不值一提。
芒种
近来,晨跑大都要经过一号观察地块,枯草之下有了绿意,那些包谷苗和洋芋苗长高了一些。那几棵电线杆以及那几道残垣,还是那么无情又无义地立在那儿,让一号观察地块渐渐走出了我的视野。想看节气里的景象,我更倾心于二号观察地块。
为赶到二号观察地块,我就不再晨跑了。
路上,鸢尾花还多,都是粉红色的。迎春花有一两朵。蒲公英绒球,这儿一簇,那儿一簇。一只鸟,蜻蜓点水般飞落在路上,停一停,又飞走了。鸟身上有一条一条的白色,黑的面积更多,不知是什么鸟。
我想,我对鸟的认识太过贫乏。花草会立在那儿,让我去拍照,再用手机上的小程序识别而鸟不会。要加强对鸟的认识,还得另想办法。
路旁一大圈围墙围起来的地里,可能是狗在争吃什么,或是其他原因,它们在狂吠。仿佛积了千年的仇、万年的恨,要一股劲儿地发泄完,一边扑咬着,一边吠着。
听声音,能知道那里面有3条狗。我还能听出,一条是小狗,两条是大狗。
走到二号观察地块,坐在凳子上抬眼看去,铅云低垂,远雾连山。
身后靠村的废墟,砖块石块被堆于一边,像地埂,又像围墙,在废墟上耕整出了一小块一小块的耕地。路边有一水塘,看不出种了什么;往里一块地里,一位穿红色衣服的女子正拾掇着竹竿、树枝。地里种了瓜和豆,抑或是番茄和茄子,部分已出塘,长出了枝叶。她要把竹竿、树枝插在地里,为它们牵藤牵蔓。
散步的、跑步的、送孩子的,不时从我前面的路经过。鸟叫声、狗叫声,轻的轻,重的重,或悦耳,或刺耳。
要下雨的样子。
一辆破旧的六轮拖拉机,依旧停在左后侧的进村路口。我经常看到它停在这儿,大概是水平社区某一居民家的吧。
对面那堆包谷草还在堆着,依旧庞大,但似乎被运走了一些。一些是金黄的样子,一些已是深褐色。
担心雨来,我起身走向了对面的土地。
洋芋苗上的花开得更烂漫了,枝叶们扯成了篷,覆盖得不见一丝一缝的泥土。
原本种了莲花白的两块地,莲花白都已经收了。一块地里已种上了其他作物,塘里冒出了柳叶芽一样嫩红的苗;而另一块,则还在铺着一地的莲花白脚叶、边叶,白的、绿的、黄的菜叶和地膜、水管杂乱地摆放在一起,一片狼藉。
左前方,一位女子正弯着腰在地边上做着什么。地里种有苹果树,树还小,没有人高。除了苹果树,里面还种了包谷和洋芋。我以为女子是顺着地边插豆子或者瓜的种子,问后才知,她是在给包谷追肥。追肥,而不是施肥,这和我们老家的说法一个样儿。它们长到这程度,要追加肥料才能继续健壮成长了吧?这样,这“追”,就有了追加的意思,与“施肥”有了层次上的区别。女子穿着一件白黄条相间的衣服,戴了一顶白色的太阳帽。
与女子的交谈,让我知道这儿不仅是水平社区居住人的地盘。女子来自对面“凤凰·幸福里”旁的村落,那儿与水平社区同属太平街道办事处管辖,叫桃源社区,她居住在桃源社区9组。
王进云大棚里新种的西瓜已出塘,长出了三四片的叶。将手机贴到棚膜上拍照片时,在镜头里看到一阵一阵的薄薄的雾气飘过。
大棚外,前次看他挖出的那一绺地里,种了向日葵。当时问他挖了种什么,他没说,只说先挖出来,随便种点啥都行。向日葵已长有六七十厘米高,一些已经开始冒出粉红色的花。后面,其弟的两个大棚里不知种了什么,长得比人还高,一把黄铜锁挂在门上。再后面,一林苹果树上的苹果,差不多有拇指食指合围起来那么大了。
要不是地膜上传来簌簌的雨声,我似乎都感觉不到已经下起了雨。今年这雨,特别。从上月25日下过后,就天天下,一直下到28日,才停过那么几天,又像小儿行事想起一出是一出一般,今天下一下,明天下一下。雨,下得都不大,把夏日原本该有的干脆、蓬勃,甚至粗暴的雨,下得像深秋、初冬般细小、绵密,而又拖沓的雨。
捧在手里的本子上,偶有一处写上的字,被洇开了。
包谷苗已经长高,鸟儿已经不可能伤害到它们,但地里的那几个稻草人依旧忠诚地立在那儿,呈现出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回家的时候,我在那堆包谷草垛处遇到一位年轻媳妇在草垛上扯包谷草,装在一辆三轮车上。问其是扯去垫圈还是喂牛,那么多的草,以为她家种的包谷多,结果是她家买来喂牛的。
她家就在旁边,她歪了歪头,没指,我也就没弄清具体是哪家,不好再问。只想,在这儿,买草来喂牛的人家,不知道她家是不是唯一的一家。
以后,是不是去走访一下?
作者:杨恩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