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昭通新闻网
2022-07-05 10:22某日清晨,诗人黄官品临窗而立,与往日一样,他又听见那熟悉的鸟鸣:对面楼顶上几只麻雀在望着他,而另有几只正从楼下的一棵树飞起。这熟悉的小精灵啊,哪一只是从故乡的村庄飞来的?“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循着1300年前唐朝人的话,喷吐出子夜梦中对家乡的思念后,黄官品乘着麻雀的翅膀,在诗句中写下他对家乡的回顾,对幼年光阴的眷恋,对农村当前一些状况的忧虑。于是,我读到了黄官品这组以《乡愁,一群飞来的麻雀》命名的诗作。组诗情感真切,意象丰富,叙述生动,是诗人以文字的方式叙述故乡的力作。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乡愁,一群飞来的麻雀》组诗中忧伤的基调来自对故土深沉的爱,虽然整组诗中没有出现一个“爱”字,但诗人将强烈的情感融于对故乡风物的描绘和旧事的叙述中,记录是回忆,描述是重温,而旨归还是情,正如宋人魏泰在《临汉隐居诗话》中所说:“诗者,述事以寄情。事贵详,情贵隐。及乎感会于心,则情见于词,此所以入人深也。如将盛气直述,更无余味,则感人也浅……”在《乡愁,一群飞来的麻雀》中,黄官品将往事娓娓道来,细致入微且生动传神,让我读之有历历在目之感,词中情景,句中人事,不仅让我看到了云南小村的农家景象,村人生活场面,也唤醒了我自己的记忆,让我产生了共鸣。此外,诗人通过词语的选取,有效地将隐藏的情感流露出来。
在《背太阳回家的娃》中,诗人在诗歌的起首处用了6个“除了”,这是《诗经》中“赋”之铺陈、叙述功能和修辞性的传承。诗歌作为一种艺术,要能创造出有意味的形式。黄官品在叙述中,通过传神的语言,给予读者独特的审美体验,引发读者去品味词语背后的意味,这是诗人苦心孤诣追求的诗艺目标。“坐在屋檐嘀咕的太阳和月亮”“房前屋后佝偻地垛的墙头”“歪歪斜斜啃不动草的风”“树梢不满七天滚出巢的麻雀子”“包装睡眠的书包”“稀里糊涂藏着童年躲猫猫傻笑的五谷声”等诗句都写意精当,传神精妙。诗是语言的艺术,黄官品一直努力将语言的质朴性与生动性紧密融合,从而使其作品诗意盎然。这样的诗句,意象的形体与神貌都跃然纸上。读这样的诗句,我看到了诗人追求诗意美的精神之光。《背太阳回家的娃》中,诗人没有写任何表达态度的词语,然而读后,我感到淳朴的乡村生活是对忙碌的城市生活的一种反驳。
黄官品诗中的叙述婉转曲折、优美动人,既增加了读者的回味、语言构筑的诗性美又能令读者享受阅读的喜悦。比如《端着两个大碗的故乡》中,诗人这样描写老瓦房离乡打工:“斜插烟锅头的老瓦房扛一缕炊烟/拉着故乡的衣,从后山跑了/清晨和黄昏忙回来,签到。”诗中,人物形象勾画简洁,非常有辨识度;人的行动发生在词语描摹的背景中——炊烟、清晨的朝阳,傍晚的晚霞,使诗歌非常有画面感和即视感。“签到”表达了他们对家乡的眷恋和时间的仓促,村庄已不是他们心灵的唯一属地。“斜插烟锅头”的样子暗示了农民工进城后从外表到内心与城市的隔阂。《麻雀》一诗隐喻丰富,其中之一就是部分农民的生存境遇。农民像麻雀一样普通平凡,麻雀体内“忽起忽落的吆喝声”就是他们在生活中遭受的各种冲击。“总含着一把弹弓抱紧的石子,吐不掉挨打的日子”一句是黄官品的辛酸语,也是很多人的。“卖唱似的掏出乡愁,才赢得一巴掌活着的目光”,这是诗人在为农民工发声。读这首诗,我颇敬佩黄官品的同情共感能力,这源自他敏感善良的心灵。
中国的农耕文明中许多技艺失去了传承人,农村青年对土地的感情没有以前的人深厚,留守儿童缺少亲情的关心和爱护。这是《乡愁,一群飞来的麻雀》关注现实的体现,也是组诗中哀伤情绪的主要原因。“祖辈敲打着天上的太阳和月亮/子孙们不继承这门手艺,扔在故乡/两个吃饭用旧的大碗,外出打工。”两个大碗与太阳和月亮意象之间形成一种模糊的对应,颇具艺术效果。祖辈像太阳、月亮一样珍爱的手艺,子孙弃之,城里的月亮比乡村的圆?在《即将消失的故乡》中,诗人将留守儿童对父母的思念写得撕心裂肺,“放学弯道处,一个孩子把爹妈从书包里翻出来/被哭声喊成一片的爹妈,惊飞林间巢中的鸟”。
对于村庄的未来,诗人是颇悲观的,随着农村人口越来越少,村庄的凋敝会不可避免地发生。“村外看不到低头啃草的牛马/山间听不到咩咩的羊铃响/村里留守的老人都走了/留守的儿童都进城打工了/老瓦房拆的拆倒的倒了”,诗中描写的场景正在发生。诗人提出问题,引发人们的思考。读了黄官品的诗,再回村庄,我会认真观察和亲近庄稼、牛羊、房屋的砖瓦;遇见老人,我会搀着她的手臂,与她攀谈,细数她额头皱纹里的岁月,从她颤抖的声音中,回忆自己童年时期留在村庄的笑声与哭喊。有些事物正在消失,关注它吧,抚摸它吧,拥抱它吧:它的消失,将成为我们生命中的一种空缺!
作者:齐凤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