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昭通新闻网
2022-05-17 10:25张雪飞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迄今在《民间文学》《中国校园文学》《中华文化》《散文选刊》《解放军报》《中国文化报》《党建》《云南日报》等全国近百家报刊发表小说、散文、故事及新闻作品数百万字。出版有长篇小说《台阶》、中短篇小说集《爱或不爱都刻骨铭心》、散文集《月山下的帆影》、儿童小说集《一只叫花花公子的羊》、新闻作品集《记录变迁》等。作品曾数十次获各类文学、新闻奖。
“胆似铁打骨如精钢/胸襟百千丈眼光万里长/我发愤图强做好汉/做个好汉子每天要自强/热血男儿汉比太阳更光/让海天为我聚能量/去开天辟地为我理想去闯……”一直以来,我都非常喜欢《男儿当自强》这首歌曲,每次听,都有一种荡气回肠的感觉。
俗话说,“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这不如意,包括在逐梦路上的失败、失意。幸福不会从天而降,梦想不会自动成真。一个人,特别是一个出身卑微的人,在追求梦想的过程中,要经历无数的辛酸、痛苦、迷茫、无奈,要是没有一腔“每天要自强”的豪情,没有一种“让海天为我聚能量”的雄心,没有一种永不服输的劲头,是很难跨越前进路上那一个又一个障碍的,更遑论取得事业的成功。
午夜梦回,人生路上经历的一些磨难历历在目,宛若昨日,遂有创作的冲动,成此小文。
战胜落榜的痛苦,我考上重点大学
有时回乡,一些相熟的乡里人在聊及往事时,总会用艳羡的口吻说:“你当年可是我们县的高考文科状元哟!你可是我们村的第一个名牌大学生哟!”
每当此时,我都会羞涩地低下头,嘴角浮起一丝不置可否的笑意。
我舌根下压着的一句话是:“高中毕业后我考上了一所全国重点大学是不假,但那是在战胜了落榜的痛苦之后的事。”
我出生在一个半工半农的家庭,父亲在乡供销社当售货员,母亲在家务农。其实,母亲原先也是吃国家粮的,困难时期,外公一家响应国家号召来到农村,由城镇居民转变成农民。后来,国家落实政策,外公外婆都恢复了城镇户口,他们极力鼓励我的母亲去找有关部门恢复自己的城镇户口。但父亲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死活不同意母亲“农转非”。看着儿时的伙伴都落实政策回了城,有了一份体面的工作,而自己却仍然只能千辛万苦地从土里刨食,母亲就像一只风筝刚飞上天空又被无情地拉回到地面上来,心情极度郁闷。
由于父亲在外工作,家里劳力欠缺。读小学时,每晚放学后,我都到地里帮母亲干农活,往往要干到月上柳梢才荷锄而归。有时,为了排遣心中的苦闷,母亲会边劳动边跟我讲述她的往事。讲到“农转非”这一话题时,她已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娃,妈妈这辈子也只能这样了,你一定要好好读书,争取有个好的前程!”每次倾诉过后,母亲都会这样鼓励我。
当时,对一个农村娃来说,改变命运的途径无非是参军或者考学。对于参军,我从未想过,唯一的途径只能是考学了。但那时大学还没开始扩招,高考犹如“千军万马挤独木桥”,录取的比例很低,我们县一中每个高中毕业班都有六七十人,能拿到大学“通行证”的,简直就是凤毛麟角。考学,是一场严酷的淘汰赛。
那时,我学习很刻苦,成绩在班上名列前茅,在高考中金榜题名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第一次高考后,我感觉良好,估了一个很高的分数,天天在家里盼着大学录取通知书。
“发榜”之日,我兴冲冲地赶到县城。在学校里拿到高考成绩通知单后,我目光急切地往上面一瞟,臆想中的高分数并未出现,映入眼帘的分数与我预估的分数相差100多分。我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急忙揉了揉,全神贯注地再看,的确,就是一个很低的分数!
那么低的分数,注定与大学圣殿无缘了。
头脑中仿佛一阵飓风掠过,先前的兴奋、期待荡然无存,我满面羞愧地把成绩通知单塞进裤兜里,失魂落魄地从学校里走了出来。
3年来,我在心里千百遍描摹的希望大厦,被那张薄纸片上的几个数字瞬间击溃,断壁残垣狼藉一片,心里有说不出的凄凉、伤感。
走过县城边那连绵起伏的山岗,我孤独地踏上回农村老家的路。炽热的太阳悬在空中,眼前尽是道道耀眼的光芒,我像背负着一座沉重的火焰山,眼里含着泪水,蔫头耷脑地一步一挪。我的心里,像下了一场大雪,寒风呼啸,奇寒无比。
回到家后,我以为母亲获悉我落榜的消息会把我大骂一通。然而,出乎我意料,她整个人冻僵了似的站着一动不动,眼里的光彩也消失了,从她胸腔深处发出一声声哀叹,蹲在地上剁着那堆小山一样高的猪草。
母亲不理我,这比骂我还让我难受。接下来的日子,我把自己关在小屋里,经常以泪洗面。那是一个多雨的夏季,我默默地听着“沙沙”的雨声,看着阴暗的天空中一朵朵饱含雨水的云朵缓缓地向前飘移,在心里一遍遍地问自己:“路在何方?”
后来,在父母的支持下,我得以复读。我在学习上花了更大的功夫,为了增加词汇量,我做了一件“笨事”:每天都背新华字典和英语词典。一年后,我的那两本字典边角翻卷,变得面目全非。像这种“笨功夫”,我同样花在其他学科上。再次踏进考场时,原先那些面目可憎的试题变得和善可亲起来,特别是那些英语阅读题,解答起来再不费事。
在家里等待“发榜”的日子,仍旧是一种煎熬。我感觉自己考得不错,但因前车之鉴,又不敢太乐观,心里很忐忑。一天中午,父亲突然从单位回来,面有喜色地说要用自行车驮着我去学校里看高考分数:“我听说你这次考得相当不错!”
到底考得如何?一路上,我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个问题,心里作出了种种设想和猜测。到学校里才知道,我竟是全县的高考文科状元!
也许是不自信还是别的什么缘故,父亲并没有跟我一起去看分数,焦急地在校门口等着我。当我把结果告诉他时,他长舒了一口气,突然抬起手遮住了眼睛,不一会儿,阳光下只见两行亮晶晶的泪水蚯蚓般在他满是皱纹的脸上流淌着。我原本极度亢奋的心情一下子变得五味杂陈,瞬间也泪眼模糊……
回到家里,我把喜讯跟母亲一说,母亲欢天喜地做了一桌丰盛的菜肴为我“庆功”。席间,因“农转非”闹得很僵的父母,破天荒地显得特别融洽。
后来,我被一所全国重点大学录取。大学毕业后,我被部队特招入伍,成了一名军官,转业后在城里安了家。
战胜退稿的痛苦,我成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2021年6月11日,对我而言,是一个有纪念意义的日子。
这一天,中国作家协会公布了2021年新会员名单,我在名单中看到自己的姓名时,为自己多年的创作终于获得肯定而欣喜不已,泪水不知不觉湿润了眼眶。
著名作家叶兆言曾说过,一个文学爱好者如果不写到一百万字,根本不必去评价自己能不能走写作这条路。他还说:“一百万字是一道写作的门槛,而不是好和坏。就像是运动员,他必须打那么多球,必须无数遍地练习投篮,练习上篮,无数遍,才能打赢比赛。”
我深以为然。因为自从走上文学之路以来,我写下的,何止百万字?
文学的梦想起步于阅读。说来也是一种幸运,我虽然出生在一个小山村,但却早早地在外婆家的书房里接触到了很多文学书籍。
外婆家在一个繁华的小镇上,她家的书房里装满了舅舅中学时代看过的各种课外书,它们像磁石般牢牢吸引着我。每到寒暑假,我就心急火燎地来到外婆家,每天都捧着课外书读。课外书看多了,我在写作方面便表现出了一定的专长。念小学时,我的语文老师是村里一位很有学问的老先生,村里人都称他“大先生”。大先生常年穿黑色裤褂,不苟言笑,但却很欣赏我的作文,经常当范文在班上念。
记得有一次,学校举行作文比赛,大先生要求每位同学都提供一篇参赛作品。不巧的是,我的笔不慎丢失了。我不敢把丢笔的事告诉母亲,但作文又不能不交,便想了个办法,用竹棍削了支“笔”,蘸着墨汁写了篇作文交上去。
没想到我这篇用竹棍写出来的作文竟然获了奖。一天傍晚,母亲从地里劳动回来后,一改平时的严肃模样,笑眯眯地对我说:“我刚才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大先生,他直夸你的作文写得好呢!”我看母亲心情比较好,就硬着头皮把丢失笔的事跟她说了,母亲很爽快地说:“丢就丢了吧,我重新给你买一支。”
那时,我家的经济很拮据,要是在平时,母亲一定会为这事狠狠地骂我一通。但那天因我的一篇作文获奖而变得如此美好,从此,作文在我的心里有了神圣的地位。
读初中时,我的作文不但经常被语文老师当范文在班上念,还经常“发表”在学校的墙报上。有一次,我病倒了,没去上学。为了避免墙报出现开“天窗”的尴尬境况,风度翩翩的语文老师硬是一路打听找到我家里,取走了我的“手稿”。“在这期要上墙报的作文里,你这篇是最出色的。没了它,还真不行!”语文老师用一种欣赏的口吻说。
语文老师的鼓励,进一步激发了我对写作的爱好。恰在这时,我读到了一位当时在全国红得发紫的少年诗人的诗集。我从作者简介中得知,她已出版了好几本诗集,还被中国作家协会吸收为会员。当时我并不知道中国作家协会,但觉得我那么仰慕的少年诗人在个人简介里如此“炫耀”,那它一定是一个非常神圣的机构,从那时起,我的心里便滋生了一个宏大的愿望——将来我也要成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读初二时,我开始文学创作。那时我对创作是很狂热的,除留出一定的学习时间外,其余的时间都扑在写作上。而灵感似乎也特别眷顾我,整天都有写不完的文章。记得有一天晚上,家里的电灯泡坏了,而室外下着滂沱大雨,我搬了一个小凳子坐到走廊上,就着过道微弱的灯光写到深夜。
读高中时,语文老师仍然很欣赏我的文章,并夸我的文学感觉与众不同,坚持下去一定会有所成就。
日积月累,我写下了很多稿件。我很想把它们印成书,但至于怎么个“印”法,我心里一片茫然。有一次我在县城新华书店买到一本著名儿童文学作家任大霖的儿童小说集《老法师的绝招》。书是由湖南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的,我突发奇想,何不把我的稿子寄到这家出版社去试一试呢?说干就干,我把自己写的10多篇作品用作文本抄了,又用牛皮纸糊了一个大信封,在一个周末满怀热望地寄往出版社。
自从稿子寄走后,我觉得我的心也变成了一只鸟儿,随着稿子飞走了。我经常会在心里问自己:“出版社会怎么对待它呢?出版社也许会派一个人来跟我接洽吧?”因而上课时,每当教室外出现一个陌生人时,我都会忍不住想,他是不是出版社派来的人呢?他要是指名道姓地找我,我该如何应对呢?那段时间,我的心情变得激动而紧张。可是,我意想中的这个出版社的人,一次也没有走进教室,我的心情便像坐过山车一般,一次一次地在希望与失望之间切换。
3个多月后的一天下午,我终于收到了出版社的回信,但不是我想象中的一本书,而是厚厚的一摞退稿!看着那跋涉千山万水已变得破破烂烂的大信封,我伤心、失望、沮丧到了极点,独自一个人躲到校园深处的一片小树林里哭了一场。
编辑在退稿中附了一封信,告诉我出版社出版作品集有较高的要求,建议我先把稿子单篇投给报刊发表,待有一定数量后再联系出版事宜,这又让我的心里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那时我课余经常到学校旁的县文化馆阅览室去看各种报刊。按照报刊上提供的地址,我开始投稿。
在不知经历了多少次失败后,读高二时,我终于在东北地区的一家小说刊物发表了处女作。那是一篇1000多字的小小说。收到样刊后,看到自己的作品终于变成了铅字,我激动、欣喜异常,当天下午学校组织体检,我竟被测量出患有高血压。平时,我的血压都是正常的。我知道,这是发表处女作“闹”出来的!
后来,我又相继在《儿童文学》等国家级刊物发表了作品,作品还在全国性的征文赛事中获奖,我成了县城冉冉升起的一颗文学新星。
高中毕业后,我考上了一所全国重点大学的中文系。从此,我有了更多的时间从事写作。那时,我过的是“三点一线”的生活,每天的活动轨迹都围绕着教室、宿舍、图书馆转,不是在图书馆看书,就是在教室里奋笔疾书,深夜再回到宿舍休息。
而我这时的作品,已在全国的各级报刊发表了不少,几乎每周都有作品发表,有时稿费单一收就是好几张,让同学们羡慕不已。由于取得了较为突出的创作成绩,大四时,我加入了省作家协会。
为了心中的文学梦,大学毕业后不论是参军,还是后来转业到地方工作,我始终没有放下手中的笔。作品越来越多,中学时代就萌发的出书梦又不可遏抑地“冒”了出来。我从自己数百万字的作品中,挑出较为满意的24篇小说,以《爱或不爱都刻骨铭心》为题,交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了。紧接着我又在中国出版集团旗下的现代出版社出版了散文集《月山下的帆影》。
2018年,当我觉得自己已符合中国作家协会的入会条件时,便郑重地填写了入会申请表。申请材料寄往北京后,我开始了漫长的等待。那心情,又跟当年把作品投往出版社梦想着出书时差不多。正应了“好事多磨”那句话,2018年中国作协公布新会员名单时,我心跳如鼓地找遍整个名单也没看到自己的名字,我很沮丧。
第二年,我再次申报,依然没被批准。
多年世事沉浮,磨炼出了我抗“打击”的能力。我知道没被批准,肯定是自己还未达到入会条件,因而并没有自暴自弃,而是斗志昂扬地投入新的创作之中。2021年初,我又提交了入会申请。这一年,我出版了长篇小说《台阶》和儿童小说集《一只叫“花花公子”的羊》,加上以前出版的作品,我已出版了5本书。
6月,中国作协公布新会员名单时,我终于“金榜题名”。从这件事我也悟出,在时代提供的良好环境中,一个人只要有梦想、肯奋斗,是终能得偿所愿的。
我知道,作家最终还是要靠作品说话,成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后,我仍将在文学之路上跋涉,力争写出更多更好的作品。
战胜对死亡的恐惧,我变得自信、豁达、从容
那一次,我是如此之近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当天我去一个州市采访。上午会议结束后,因离吃午饭还有一段时间,我便在宾馆房间里赶稿件。
突然,我感到房间在摇晃,我正疑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出现的感觉时,只听别的房间里有人大叫:“地震了!”接着走道里响起一阵凌乱急促的脚步声,大家都争先恐后地往应急通道跑。我急忙放下写了一半的稿件,跟随大家急匆匆逃到宾馆前面的空地上。
一会儿,大地恢复了平静,但与会人员因受惊吓,再也不敢回到房间,一直待在宾馆前的空地上,连午饭都从餐厅打出来蹲在外面吃。我也如此,舀了一碗饭蹲在空地上莫辨滋味地咽下去。
半个小时过去了,1个小时过去了……大地很平静,而我心里却越来越焦灼。别人可以因为害怕地震不回房间,而我却不行,因为我的稿件还未写完,报社还等着发稿呢!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我回到了宾馆8楼的房间。
当时,笔记本电脑没电了,我只得待在房间里边充电边写稿。伴随着忐忑的心情,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1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一切都很平静,正当我在心里嘲笑那些站在外面不敢回房间的人是“胆小鬼”时,大地猛地剧烈摇晃起来,房屋犹如一艘在惊涛骇浪中颠簸的小船,似乎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窗户玻璃“嘎嘎”作响,挂在墙上的一幅油画“咣”地摔到了地上。
房间摇晃得如此厉害,要逃出去根本不可能。我此前从未经历过如此惊心动魄的场面,愣了一会儿,想到以前学过的地震应急知识,急忙钻到了书桌下面。大地依然在摇晃,听着左摇右晃的房间里充斥着的各种恐怖的声响,我内心先涌上来的是强烈的后悔之情,用“悔得肠子都青了”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我后悔自己不该那么莽撞,轻易返回房间来写稿,继而涌上心头的是深深的绝望之情。此刻,我深切地感受到,在重大的自然灾害面前,人的生命就像蚂蚁、野草那么脆弱、渺小。我在心里暗暗祈祷地震赶快停下来,但我知道此时此刻只能听天由命。当时,我紧闭双目,做好了在地震中遇难的心理准备,想象着倒塌的大楼把我掩埋起来……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房间慢慢地停止了晃动。我从书桌下站起来,心里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原本干净整洁的房间变得一片狼藉,我急忙从应急通道逃到宾馆前的空地上。
后来得知,是这座城市发生了大地震。为了便于开展抗震救灾工作,尚未结束的会议宣布提前结束,与会人员闹嚷嚷地挤在宾馆门口,准备赶回各自单位去,每个人脸上都写满早日逃离这“死亡之地”的急切与渴盼。我得到的报社指令是尽快赶赴一个受灾严重的乡镇参与抗震救灾报道。我把会议稿件发回单位后,便向震中进发,此后经历的艰辛可谓一言难尽。
此后10多天的时间里,我冒着余震、泥石流等危险,像个“拼命三郎”一样,一直辗转奔波在灾区各个安置点,废寝忘食地采访、写稿,发表的稿件有力地传递了抗震救灾正能量。
经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后,我觉得自己的心态明显发生了变化,在懂得敬畏生命和感恩生活的同时,更多了一份面对苦难的自信、豁达、从容。也许,我们难以把握生命的长度,但却可以通过磨砺、丰富自己来增加生命的厚度,从而使自己的人生更加出彩。
作者:张雪飞